卷一 第五章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麼?(3 / 3)

隻是一扇門的距離,他口袋裏甚至還有打開這扇門的鑰匙,可是他為什麼這麼怕,無法上前一步,害怕見到紀淩淒然的目光。

心跳,快得異常。

白思穎見到夏向陽時泠泠地打了個寒顫,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直接找到她家裏來。

“你……你有什麼事嗎?”見夏向陽銳利的目光往她手上掃過去,她忍不住心虛地拉拉袖子。

“把手給我。”溫淡的聲音,白思穎卻感到無形的壓迫,她後退一步,怯怯地看著她,手心裏全是冷汗。

“白思穎,把手給我。”夏向陽的手伸過來,拿起她受傷的手,一層一層地卸下繃帶。

動作非常輕柔。在此之前,白思穎不知多少次幻想過他執起她的手,但現在她唯一的感覺隻有驚懼,隻想躲開他躲得越遠越好。

一雙腿,卻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

繃帶已經卸幹淨,夏向陽手中的女生手腕白皙光潔,隻有一條細得幾不可見的淡淡血疤。

他的心突然失去依托,一直向下掉向下掉,不知要落向哪裏。

看著男生的目光漸漸變得冷硬,白思穎嚇得眼淚一連串地掉,卻一動不敢動。

“你不是說紀淩傷了你?”夏向陽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到,但白思穎就是知道他在問什麼,急得語無倫次:“不是……我沒有……她不小心把我拉回來……”

“她恐嚇你?”夏向陽像在問她,又像在問自己。

“不是……”白思穎嚇得抽噎不止,“陳榆說她很囂張……我不是故意去找你……夏向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將責任撇得一幹二淨了嗎?

夏向陽心裏浮起兩個小時前他心裏對紀淩的憤怒,此刻,他隻覺得悲傷。

卻不知道是為紀淩,還是為自己。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相信嗎?

紀淩這樣問他。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紀淩,你會信我嗎?

想起那時候,紀淩理所當然地說:你說好,那自然是好的。

他說對的,紀淩從來不說錯。

可是紀淩,你看,你一直以來的篤定,終是我親手摧毀。

你的希望,最後竟然會是被我埋葬。

迷亂霓虹,男男女女的臉在各色燈光下妖異如魔鬼,或哭或笑,在這裏都是被允許被原諒的。無人責備。卻也無人憐惜。

難過的時候,她總是喜歡這樣的場合,看著別人放縱的哭泣或者歡樂。

她是很安靜的人,但沒人知道,除了和夏向陽一起的時候,她最討厭的就是安靜。那種靜,可以讓她聽到身體裏麵什麼被寸寸噬咬的聲音,還有心裏空空的響。

夏向陽總是說,紀淩,你太寂寞。

所以喜歡身處喧嘩,別人的熱鬧雖是別人的,但看著他們叫囂盡情,仍然覺得這個世界的聲音可以驅趕心裏的無望。

圓台上的女子歌聲明媚嘹亮,在震耳欲聾的DJ裏都能清晰劃破空氣。紀淩細細聽去,輕輕跟著唱起來:

那日你對我傾城一笑

魅惑眾生念念戀戀

你說世間並無滄海桑田

竭盡全力都留不住浪花一片

知否無論時光如何變遷

我隻想跟你千秋萬世溫柔繾綣

從來不曾如此念了又念

我裙下之臣萬萬千千

不惜粉身碎骨也隻為你一眼留戀

我願等你歲歲又年年

但你說

你說相見不如懷念

……

“喂,我請你喝一杯酒好不好?”

紀淩轉頭,不記得跟她說話的漂亮調酒師。

“不用想了,我是今天才在夜森林上班的,我叫車然然。”她把一杯冰藍色的酒推過來,“這杯酒,叫做忘川。”

“忘川?”紀淩微微一愣。

“可以讓你忘記,令你痛苦的東西。”車然然一笑,金黃色的眼影絢麗得顛倒眾生。

忘記什麼?忘記夏向陽嗎?紀淩喝一口,涼涼的液體流進胃裏,空空的胃袋驟然暖意充盈。

忘記他從小對她的好,還是忘記今日他的不好?

如果忘記夏向陽,她還剩下什麼?自母親死後,除了夏向陽,她本是什麼都沒有的。

可是她覺得辛苦了,夏向陽是她依附的唯一浮木,她不敢放手,怕一放手就會滅頂一無所有。隻是抓住這根浮木太耗費力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夏向陽,讓我忘記你一分鍾。忘記你的溫柔,也忘記你的傷害。

一分鍾。

杯裏的酒見了底,紀淩趴在吧台上直直盯著車然然。

“你的眼睛很清亮,”車然然探身挑起她的頭發,橙色的指甲輕輕劃過她的臉,“你一定是個內心固執的女孩子。”

車然然的眼睛也很亮,一閃一閃,像裝了水。

“你不能忘記,對嗎?”車然然說,“為什麼不忘記呢,這世界,本沒有誰失去了誰是活不下去的。”

“我什麼都沒有。”紀淩用手托住下巴,“如果連他都忘記,便再沒有疼我的人。”

車然然目光落在她纏了紗布的手臂,沉吟了一下,眼裏出現難懂的神色。

胃裏開始火辣辣地痛,今天她好像還沒吃東西?紀淩甩甩頭,走到酒吧對麵的蛋糕屋要了一個堆滿奶油的蛋糕,大口大口地吃掉。

覺得身體裏漸漸有了力氣,食物原來是慰藉身體最好的東西。

頭有點暈,但一直擰著的心奇異地舒服不少。

是因為那杯“忘川”嗎?

夏向陽,夏向陽,夏向陽。

心裏絕望回響的,仍是這個刻在血肉裏的名字

如果可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