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我是為了你才到這裏來(1 / 3)

紀淩昏昏欲睡的時候,老師領進來的男生並沒有讓她搭上幾分關注,隻是模糊地聽到周圍的女生竊竊私語。

“聽說他是一中的尖子生呢,很厲害的,初中時還跳級了,是我們市今年的物理狀元呢……”

“那幹嘛轉來十八中這醜不拉嘰的爛學校哪……”

“誰知道……聽說知道他轉學來這裏,實驗班的物理巫婆要搶他,他不知道怎麼的非要調到我們班不可……”

“真帥,和段宇有得拚呢……”

不勝煩擾,紀淩幹脆捂上耳朵,困得馬上要睡過去。

秋日涼涼正好眠啊。

夏向陽如願去了上海,而她在他不容反駁的要求下還是讀了高中。她中考考得並不太差,分數堪堪過了二流高中的分數線,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虧得了夏向陽,考題一抓一準,命中率高得嚇人。

進了這所什麼都不高輟學率最高的十八中。

嗯,奇怪的是……

“段宇,淩傳梓同學新來乍到,有什麼問題你給幫一下。”班主任尖尖的嗓音無孔不入。

奇怪的是,報誌願時段宇抓過她的誌願表,齊刷刷照抄一份,把在場的老師同學嚇了一大跳。

後來聽說段宇考得好得不得了,差幾分就上一中了,他爸媽要托關係把他弄進一中去,他執意不肯,收拾行李到了十八中做了老師的寵兒,更巧的是,還做了她的班長。

那樣的成績,不進實驗班真是怪事了。

聽說他是在還沒開學之前就自己來學校找到主任自己挑了一個班的……

這一連串的聽說,是來自李明序。不知為什麼,他報的居然也是十八中,說是不忍拋下段宇這個兄弟。

還坐在她前麵,整天跟她念叨一些有的沒有的。

他們之間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劍拔弩張,不知他是因為到了高中突然發現自己是個男生而紀淩是個女生,自己應該秉持好男不跟女鬥的原則還是因為夏向陽。

夏向陽臨行前對李明序說,紀淩不懂得照顧自己,你要多點幫她。

李明序慎重地點頭答應,這才醒悟到如果夏向陽不在,紀淩幾乎可以算是無依無靠的。

想起自己以前小心眼地嫉妒夏向陽對她的好,李明序就覺得汗顏,覺得要對她好一點,把以前的的補回來才好。

但是……

紀淩的冷淡跟初中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以前見到向陽哥還像個正常的女孩子,偶爾笑笑有個表情,現在呢,整天冷著臉話也不多一句。

對他和段宇還肯正眼瞧上幾眼,跟她說話隻要不是廢話她還答上兩句,要是其他沒什麼交情的人,哼哼,她根本是看也不看人家。他懷疑班裏的人紀淩記得住的不超過一個巴掌。

紀淩……紀淩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李明序偷偷回頭瞄一眼,外班的男生在他們班門口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看得他直想在走廊貼張告示,上書:紀淩在此,非七班人士不可張望!

嗬嗬,李明序想象那個場景,差點忍不住笑起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紀淩可從來沒要求他幫什麼,他想幫她都無從下手,他成績又不算很好,哪像段宇,紀淩不上課的時候,不止把筆記做好了給她,還把重點難點劃出來。

段宇對紀淩……很好呢。

李明序朝段宇看過去,發現他正深思地望著新來的轉學生,而那個轉學生,正深思地看著睡過去的紀淩。

下課後,段宇敲敲紀淩的桌麵,“紀淩,下課了。”

怪不得很餓了。紀淩把書塞回抽屜,見段宇還在麵前,不由揚起眉。

“你認識淩傳梓嗎?”

“不認識。”紀淩連思考都不用。

“他今天一直在看著你。”段宇擰起眉,紀淩向來不對陌生人用一點心思,但淩傳梓看紀淩的眼神分明是認識她的。

“看紀淩的男生又不止他一個。”李明序在一旁說,你還不是常常偷看她。

“我要吃飯了。”紀淩淡淡開口,示意段宇讓路。

段宇看著紀淩頭也不回的身影,眼中悄悄蒙上一層挫敗。

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做,你都沒有將目光放在我身上多一秒。

下午的班會因班主任有事臨時改為自習,紀淩理所當然地收拾了東西回家去。

從最初的訝異,到現在的習慣,班裏的同學並不覺得不妥,反而是淩傳梓跟隨紀淩離開的時候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紀淩。”淩傳梓在她踏出校門的前幾秒叫她。

微微一頓,還是回了頭。紀淩看到淩傳梓的時候,眼中是全然的陌生。

淩傳梓瞪大了眼睛:“你不認得我?”這幾天紀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他還以為她是故意的。

“不記得。”紀淩蹙起了眉,這個男生,好像有點眼熟。

“我叫淩傳梓。”

“哦。”轉學生,這幾天聽他的名字聽得多,在班裏偶然會見到,所以才會有印象吧?

“就這樣?”淩傳梓叫起來。

紀淩覺得他簡直無聊,不想再理他,轉身便走。淩傳梓上前抓住她的手說:“我是你弟弟。”

紀淩定定地看著他,眼眨也不眨,忘了把手收回來。

“我們在奶奶的病房外見過,你忘了?”男生見她麵無表情的樣子,趕緊提醒她。

怪不得總覺得眼熟,紀淩想,原來他就是那日在病房外匆匆一瞥的少年。但是……

“我沒有弟弟。”甩開了男生的手,紀淩頭也不回,“我姓紀,你姓淩,我跟你沒關係。”

“你知道我為什麼轉學?”淩傳梓追著她走。

“那跟我沒關係。”紀淩推開與她距離過近的男生,“你離我遠一點。”

“我是為了你才轉學的。”淩傳梓大叫,不理旁人側目。

奶奶在家總會提起紀淩,說淩家對她虧欠,父親也偶爾在書房發呆,雖然他不說,但他知道他的心思一定是在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身上。

母親跟他說過,爸爸和奶奶想讓紀淩認祖歸宗,但那女孩執意不肯回到淩家來。媽媽是個善良的人,從她的口氣裏淩傳梓知道她並不排斥紀淩。

如果紀淩真想回淩家,估計家裏人沒一個反對的,他更不用說,他不覺得上一代人的恩怨有必要牽扯到他們這一代身上,何況他做夢都想有個姐姐或者妹妹。

他見過紀淩一次,隻一眼,他記得她從病房出來時表情冷淡,但隻聽了陪她來的那個男生一句話臉色就變了,仿佛很傷心的樣子。

他一直很好奇那句話的內容,更好奇家人口中冷漠執拗的紀淩。

他要轉學的時候,就媽媽問了一句那你的學業怎麼辦?在他信誓旦旦地保證成績絕不下降後媽媽倒勉強寬了心,而爸爸和奶奶幾乎是默許了。

老實說他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在重點,實在也煩了那樣沉悶壓抑的環境。幾天下來,他覺得他的決定是對的,十八中環境和設備當然不能和一中比,但他覺得自由快樂多了。

奶奶常打電話來問他好不好,他都說好。。

還問了紀淩,這下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隻能說她很安靜,按時上課吃飯回家——當然上課十有八九走神或睡覺他就不說了——沒和亂七八糟的人交往,生活非常簡單,簡直簡單到單調。

他以為紀淩會記得他的,但強壓下主動找她的衝動幾乎一個星期之後,他發現紀淩根本當他空氣一樣。

如果他不找她,她是不是當從未認識過他?

紀淩的臉色難得地沉了沉,淩傳梓的大嗓門驚到了旁邊魚貫而過的學生,有一些女生甚至讚賞地拍起掌來,男生則是擠眉弄眼地表示佩服他在校門口示愛的勇氣。

紀淩停下,冷冷地看著他,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那你是昭告天下,我和你有血緣關係,然後……”

在淩傳梓有些失措的眼光裏,紀淩緩緩接下去:“然後告訴大家,我紀淩是淩赫的私生女,今日你們淩家良心發現來補償我?”

淩傳梓一下子愣住,他沒想那麼多,隻是認為她既然是他姐姐,相認是理所當然。他沒想過……

“我的身世,不需要你來提醒。”紀淩冷銳的眼神讓他的心沉下去,“你的出現,本就不是我所情願。”

就差沒說出我討厭你的出現了。淩傳梓沮喪得差點哭出來,剛想解釋就被拉過身去,對上一張怒氣衝衝的俏臉。

“薇薇?!”

幹嘛見了她像見了鬼?楊傑薇不滿地踢了他一腳,待他抱腳跳了半天,才指了指一旁的大袋行李。

“你……你……”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淩傳梓白了臉,看著楊傑薇認真的點頭。

“薇薇!”

坐在回家的車上,紀淩看著窗外飛逝的樹木,眼中漸漸失了焦點。

那個少年對她說,我是你弟弟。

淩傳梓,他姓淩。

她不想再與淩家人扯上關係,即使母親為她命名為紀淩。說不上怨恨,隻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習慣已經將近十六年,她不想讓他們破壞自己的世界。

其實她並不以私生為恥,從來也不。每個人的存在都是平等,母親雖沒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但給了她生命,獨自把她養大,這已值得她感恩一世。

她真的不需要所謂的家庭,可是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

包括夏向陽,也在來信中說,紀淩,你一個人沒人照顧,終是不好。

為什麼不好?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已經那麼多年。

她都已經一個人生活了那麼多年。

閉上眼睛,額頭抵在涼涼的玻璃上,感覺輕微的震動。

仿佛回到初中時候,她等到了夏向陽一起回家,在車上靠在夏向陽的肩膀,在輕微的震動裏安然地睡去。

不會做夢,隻感到溫暖安全——那本就是美麗的夢境,她幾度不願蘇醒。

但是此刻夏向陽遠在上海。他說複旦很漂亮,是他想象了很多遍的樣子。

他們持續地通信。她一周寫一封給他,而他兩周回一封,很有規律,是他的習慣。

他說他很喜歡在光華大道上散步,長長的樹陰鬱鬱蔥蘢。

彩虹橋上總是儷影雙雙。

燕園的小橋流水。

他說紀淩,你什麼時候過來,我帶你去衡山路。

她說夏向陽,我在朝陽區發現一家很好吃的燒賣店,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

南和路那邊又開了一家銀飾店,我每個周末都去看,它們都很漂亮,可是我覺得屬於我的還沒有出現。

北區那邊的廣場晚上會有很多的人去跳舞,六十歲的老奶奶仍會像十六歲一樣雙頰微紅羞澀地把手遞過去。

有時候寫信寫到一半她便丟下筆出門去,乘公交車到未到過的地方,走上漫長的一個下午。

夏向陽不在身邊,她開始停不下來,去各樣的地方——那些地方從離家不太遠到很遠,漸漸延伸到這個城市的邊緣。

她對食物的需索越來越明顯,總會莫名其妙地餓,吃很多東西都沒有用,有時候甚至在半夜裏餓醒過來再也無法入眠。

她會跑到幾站路之外的蛋糕店買一個堆滿奶油的蛋糕,拿到對麵的夜森林分一半給車然然。她對食物饕餮的樣子總會惹車然然失笑。

會給她調一杯“蝶戀花”。微甘微辣的味道在嘴巴裏久久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