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淩。”
窗邊的少女將視線自球場收回,轉過頭,不帶一絲情緒的眼坦蕩對上微怒的老師。
“上課要專心。”為這樣清冽的眼神稍稍一愣,老師終是沒有多加嗬責。
班上竊竊私語,三米外的李明序從鼻子裏哼一聲:肯定是向陽哥又在球場看書了。
紀淩淡淡一眼掃過來,李明序下意識地將視線轉開,下一秒便懊惱起來——幹嘛是他避開啊,他又沒說錯。
夏向陽,明年便要高考了吧?紀淩想,到時不知道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揉她的頭。
那時侯,該是一個人了。
“喂,紀淩,廣播叫你你沒聽到嗎?”同桌輕敲一下她的桌麵,同時球場的夏向陽站起來向這邊張望。
廣播?現在不是在上課嗎?紀淩疑惑地站起來朝同樣疑惑地老師點點頭,徑直走了出去。走到教務處時,夏向陽剛從裏麵走出來,一見她便拉著她走。
“怎麼了?”少見夏向陽如此凝重的臉色,紀淩無端地有點心慌。
“紀阿姨出車禍了,現在在中心醫院急救。”
紀淩腳步踉蹌了一下,一言不發地任夏向陽拉著走。
在急救室外麵等了很久,期間夏向陽先打電話叫媽媽送來了手術費。夏媽媽見了一臉蒼白的紀淩心疼地道了一聲作孽,去買了飯菜回來,紀淩隻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很餓,可是不想吃任何東西。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令她覺得身體十分難受。
夏向陽包著她冰涼的手指,沒有說安慰的話,但他的體溫令人覺得安心。
沒有感覺到所謂生離死別的錐心之痛,隻是下意識地感到無所依傍,心髒糾結成硬硬的一小塊,不懂得如何處理這接近的死亡陰影。
討厭這恐懼的未知等待。
覺得怕,覺得很冷,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急救室的燈暗下來時,首先衝上去的不是紀淩,而是夏向陽。
醫生說人是暫時救回來了,但腦部淤血還不能徹底清理幹淨,病人可能醒不過來,也有可能隨時中斷呼吸,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紀淩,不要怕,你媽媽會沒事的。”夏向陽拉起紀淩,打開她關節泛白的手指。
紀淩唇瓣幾不可察地抖著,但她卻很冷靜地說:“夏向陽,我沒事。”
我沒事。
紀如錦一直待在加護病房裏,到第四天的時候醒了過來,馬上又昏迷過去。接下來的幾天裏偶爾醒一次,但時間都不長,隻有幾分鍾,她的意識非常模糊,嘴裏常常叫著淩賀這個名字。
淩賀?是誰?紀淩隔著玻璃窗望著母親史無前例地無助的臉,猜想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
從沒見過母親這樣柔弱的表情,帶著委屈和酸楚——向來,母親都是專製並且強悍的。
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夏向陽幫她請了假,她一直待在醫院裏,長久地凝視母親。從小便沒試過那麼長時間地和母親待在一起,不過幾天,就漫長得像過了幾年。
終於覺得,她和她之間,有那麼親密的牽扯。
紀如錦的情況漸漸穩定下來,夏向陽帶紀淩回家休息。
“你可以等我睡著了再回家嗎?”紀淩怯怯地對夏向陽說。
夏向陽拿了本書在她床邊看,一直過了好久,他輕輕地說:“睡不著嗎?”
他看到她的眼睫毛一直在顫著。
“很冷……”紀淩睜開眼睛看著他,“你可不可以……”
夏向陽眼裏帶了詢問。
“……可不可以抱抱我……”
很小的聲音,帶著猶豫和不安。夏向陽思考一下,點點頭。
紀淩向旁邊挪了挪,讓開一個位置,夏向陽上床環了她的肩膀,突然很清楚地意識到她的單薄。
懷裏的女孩子呼吸慢慢地均勻下來,手指卻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夏向陽心裏充滿了憐惜。
紀淩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是暫時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嗎?
夏向陽慢慢也覺得困,昏昏欲睡的時候手機振動起來。他接聽之後臉色大變,連忙推推身邊的女孩子,“紀淩,紀淩!”
是母親突然發起了高燒,醫生下了病危通知。
紀淩去了醫院不久紀如錦就醒了。醫生已經允許家屬進去探望,紀淩不願意去想這代表了什麼。
紀如錦清醒著,臉上帶了高燒的紅暈,反而顯得有精神。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樣溫柔地對她笑過。
“淩賀是誰?”紀淩問媽媽。
“淩赫。”紀如錦糾正,“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