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如果自己再坦誠一點再勇敢一點,她就該在今天之前告訴駱澄空她愛他。過去駱澄空總罵她是笨蛋,說她口是心非。他罵對了,她放自己喜歡的人離開,她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她口是心非,明明愛著他,卻硬要別開眼去裝作不在意,以為自己這樣做很成熟,以為自己是在用理性處理感情。其實,她什麼都不是!

如今,她已經錯失機會,卻拚了命要追回。然而,有什麼東西是可以隨時被逆轉的?她未免太天真了。

她——其實才是他們兩人之中最幼稚的那一個。

淚眼朦朧中,她不經意地抬頭;下一秒鍾,心髒頓時一陣緊縮:湧向某一登機口的一排人流中,分明有一個矮矮瘦瘦的藍色身影!那是——

“駱澄空!”蘇菱恩大叫,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朝著那藍色身影飛奔過去,“駱澄空!等一下!等等!”

機場內大部分乘客都詫異地轉頭看著蘇菱恩,這女人在吼叫個什麼勁兒?

駱澄空手提行李,好似沒聽見她的叫喊,仍是緩步走向登機口,他身後跟著一襲黑色皮毛大衣的沈沁柔。

“駱澄空!駱澄空!”蘇菱恩撥開人群衝過去。不到一百米的一段路,在來往登機客的阻撓下,她跑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然而不管怎樣,不能放棄!他已經在她麵前了,她決不讓他就這麼走了!蘇菱恩一麵跑,一麵繼續大叫:“駱澄空,你不要走!我愛你,我愛你啊!你不準走!”

人群中發出噓聲,原來機場追愛的奇人奇事,不隻是在電影中才有啊!他們望向這形容狼狽的平凡女子,看見她眼中的淚水和撒丫子狂奔的愚蠢姿態,有人報以同情眼光,有人偷偷竊笑。

沈沁柔也聽見了她的叫喊。她詫異地回過頭,就看見蘇菱恩像瘋子似的衝了過來:“蘇小姐?!”這時她的隨身小皮箱已經放上安檢的傳送帶,而駱澄空更是先她一步,已經站在另一邊等著了。

然而奇怪的是,蘇菱恩又是跑又是叫,弄出那麼大聲響,駱澄空卻仍然像聾了一樣,雙手插著口袋站在原地,並未回頭。

蘇菱恩簡直要瘋了,怎麼會這樣?!“沈沁柔!”她撲過去,一把抓住沈沁柔的行李箱後沿,“沈沁柔,叫住他!給我叫住他!”

沈沁柔震驚地看著麵前幾乎摔倒在地卻仍然緊抓她不放的蘇菱恩,她真的來了啊……她秀麗的臉上閃過半刻的猶豫不決,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輕觸自己身前的駱澄空的背部:“澄空!”

駱澄空回過身,先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他看見了登機口那一邊的蘇菱恩,頓時震驚不已、愣在當場。

是……她?!她怎麼來了?

“駱澄空!你聾了啊?!”蘇菱恩滿臉淚痕,看上去又狼狽又醜陋。她豁出去地衝他大喊:“我愛你,不要走!不要走啊你這笨蛋!”情急之下,居然罵起他笨蛋。

駱澄空皺皺眉,眨眨眼,表情茫然。然後頭一歪,伸手撥開長發,從耳朵上拽下隨身聽的耳機:“什麼?”

“靠!”蘇菱恩氣得忍不住罵粗話。這種時候,他在聽隨身聽?!去死吧他!“駱澄空你這個笨蛋!你滾回法國去吧你!你看看等一年後回來誰還認識你!笨蛋,草包,聽覺遲鈍的家夥!”她氣得什麼也不顧了,亂罵一通,眼淚在臉頰上肆意奔流。

沈沁柔皺起眉,這個蘇小姐太粗魯了。她伸手推推駱澄空,“澄空,我們該走了。”

駱澄空被她推著,不情不願地往裏走了兩步,終究是心頭意氣難平,忍不住回頭道:“幹嗎罵我笨蛋啊,你這個笨蛋!”

“反正你是天底下最蠢的超級大蠢蛋!”蘇菱恩抹著眼淚,嘴裏含糊不清地罵。

“你才是蠢蛋啊!白癡老姐!”他一邊頻頻扭頭和她吵架,一邊被沈沁柔推著走了。

邊上的乘客和安檢人員都看呆了,真要命,這是怎樣的“機場追愛”啊?!為什麼沒有情話綿綿,沒有熱吻和擁抱,隻有一對看起來年齡相差挺大的男女主角在那邊對罵呢?

不一會兒,登機的乘客都入了關。男主角消失了,隻有女主角呆呆站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嘀咕著:“早知道就不管他,早知道就不來追他,他這個笨蛋,大笨蛋……”

尾 聲

一年後的“日月星”廣告公司,依舊沒有倒閉,公司業績不好不壞,員工們每天上班偷懶打屁,老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混日子,全公司上下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這天中午,老板薛凱文又從經理辦公室裏衝出來發飆:“可可她人呢?搞什麼,買個午飯要買一個小時啊?烏龜爬都比她快些!”

“是啊,可可最近工作很沒效率哦。”李理英趴在前台告狀。

“拜托,我都餓扁了!午飯還不來?!”司機阿衡大聲抗議。吃飯是他人生唯一的意義,不給他吃午飯?倒不如直接拿把刀殺了他算了。

“實習生就是這樣啦,一點專業精神都沒有。沒準兒又趁午休時間溜出去SHOPPING。”朱姐也幫腔,“經理啊,你要好好教教她啦,聽說你們最近在交往?”

聽了這話,薛凱文臉上一紅,“交往什麼?我現在以事業為重!”惱羞成怒地瞪了自己多嘴的下屬一眼,繼續抱怨那個慢吞吞的“可可”,“叫她去買午飯,又不是叫她去種糧食,哪會這麼慢?”肚子一餓就生氣。

這時,終於有人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

“理英要米寶寶便當,阿衡要人民便當,朱姐要過橋米線,凱文呢?我想想……你是要星巴克的CHEESE CAKE和意式咖啡,對吧?”蘇菱恩從自己的辦公小隔間探出頭來,扳著手指,慢條斯理地說,“可可隻有一雙手一雙腳,大家都要吃不一樣的,她一個人怎麼買得過來?”

她說完後,幾名職員尷尬地垂下頭:好像……確實如此哦。

薛凱文搔著後腦,嘿嘿笑道:“菱恩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

蘇菱恩雙手一攤,擺出一個“你看著辦吧”的表情。

可可是“日月星”三個月前新招進來的實習生,還在念大學,是個純情可愛的小女生;入職第一天,便對英俊瀟灑的老板薛凱文一見鍾情。薛凱文察覺她的少女情思,故意跟她搞曖昧,頻頻打感情擦邊球,兩人關係遊走中間地帶。可可為了早日轉正成為他的女朋友,於是攬下公司所有雜事,為愛奉獻得很徹底。

這些八卦,別問蘇菱恩為何會知道——當年她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加班加點任勞任怨,隻為博得心上人青眼一枚——現在這個可可,正在重蹈她的覆轍。不過感情這種事呢,向來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可奉獻得很高興,薛凱文享受得也很高興——兩全其美,有何不可?

抱怨完了,薛凱文笑嘻嘻地來到蘇菱恩桌前,“菱恩,餓不餓?下午還要見一個重要客戶,不如你先吃點餅幹墊墊肚子,餓著了可不好。”說著將蘇打餅放在她桌上,還殷勤地替她拆開包裝袋。

蘇菱恩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謝謝老板。”說也奇怪,在她和薛凱文分手以後,薛凱文對她卻比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更好些,更尊重些。也許,是因為他有了可可,所以不需要再額外虐待別人了?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呢,可以對所有人都寬容,卻偏要對愛著自己的人嚴苛殘酷。薛凱文是如此,她蘇菱恩……不也是如此?

這樣想著,蘇菱恩順手抓過桌上花瓶裏插著的紅玫瑰,草草丟入腳邊垃圾桶中。

李理英見了驚叫起來,“菱恩姐,你丟掉陳小開送的花?”

蘇菱恩苦笑地攤手:“你看見了。”

“為什麼?”李理英皺眉表示不解,“他對你很有誠意呢!”三不五時請他們這些同事吃飯唱K,花錢花得很大方,真是大好人一個啊!可是菱恩姐偏偏不肯接受人家的一片癡心,唉……

“不為什麼吧。”再度苦笑著聳聳肩,蘇菱恩陷入自我的情緒中。

照理說女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應該學會卸下心裏諸多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好好為自己打算。她今年29歲了,談婚論嫁的警報鈴聲已經在前方拉響,可她就是不想戀愛,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麼心理障礙。

這一年來,每日在職場拚殺,打卡上下班。每天下班後出了寫字樓,她會看見街對麵的精品商廈樓上正懸著那塊BLUE的廣告牌。駱澄空每日在那上麵對著她表演浮水遊戲;她一天天地看著他,看得很習慣了,就仿佛他並沒有離開自己去法國,仿佛他仍在身邊。

有時候夜裏做夢,她會夢見當初兩人在“奇跡園”同住時的情景。他與她之間,還有那麼多的架沒有吵完;難道緣分就如此短暫,將他送往異國,從此再不相見?

那天在機場,她沒有攔住他,眼睜睜看他走了。可是內心深處卻隱隱感覺到,這不是故事的終結,他和她之間的句點,不該畫得那麼潦草。

隻是此刻,隔著那麼遠的重洋,駱澄空又在做什麼呢?有否偶爾想起她來,然後心頭就柔軟了,眼眶就濕潤了——像她想念他的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