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白居易的詩
唐朝的現實主義詩人白居易,貞元年間進士,曾任翰林學士、左拾遺、讚善大夫等職。他的詩作語言流暢,通俗易懂,他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並提倡用詩歌來“補察時政”、“泄導人情”。他的《贈杓直》詩中有“世路重祿位,棲棲者口宣。人情愛年壽,夭死者顏淵。二人如何人,不奈命與天。我今信多幸,撫己愧前賢。已年四十四,又為五品官。況茲知足外,別有所安焉。早年以身代,直赴逍遙篇。近歲將心地,逥向南宗禪。外順世間法,內脫區中緣。”(《全唐詩》)其中,世路的“世”、世間的“世”都沒有避唐太宗的廟諱。“顏淵”的“淵”字也沒有避唐高祖的廟諱;而以身代的“代”字就避了唐太宗的廟諱,改“世”為“代”。可見在民間避與不避皇家廟諱,比較隨便。
我們知道,封事、奏記、上書都是上奏朝廷的公文。隻有這類公文中觸犯廟諱和禦名才算犯罪,用以體現最高統治者的威嚴,因而要求得比較嚴格。而一些在民間流傳的文字,如碑文、墓誌銘之類的,要求則相對比較寬鬆。
(三)中外的異同
外國也有避諱的習俗嗎?那是什麼樣的呢?英國的人類學家詹姆斯·喬治·弗雷澤教授在他所著的民俗學著作《金枝》一書中,以一章的篇幅記述禁忌的詞彙,其中“死者名字的禁忌”、“國王及其神聖人物名字的禁忌”、“神名的禁忌”三節的內容,與中國的避諱基本相似,但是也有區別。
其一,成因不同。
古代高加索地區的阿爾巴尼亞人(原注:外高加索東部,古稱阿爾巴尼亞)嚴格奉行不說出死者名字的習俗。澳大利亞土人嚴格遵守的習俗之一就是絕不提起一個死者(無論是男是女)的名字。在哥倫比亞瓜希拉人中間,對著死者的親人提起死者的名字是極大的不敬,經常罰以死罪。如果冒犯的人想要免除一死,就得付出重重的罰金,通常是獻出兩頭或者更多的牛。
上述風俗在許多相隔遙遠的民族中間同樣非常流行。比如西伯利亞的薩摩雅德人,印度南部的托達人,撒哈拉的土哈瑞格人,日本的阿伊努人,菲律賓的延圭恩人,以及婆羅洲、馬達加斯加等地的居民中都流行這一習俗。這種避諱習俗的成因是害怕鬼神,他們害怕死者的鬼神聽到名字而回來,所以就回避死者的名字。(詹·喬·弗雷澤《金枝》第二十二章第三節)
古人說“生而製名,歿而是諱。蓋孝子因心之道,先王立禮之方。”(《冊府元龜》卷八百六十三)意思是說,人出生而取名,人死後而避諱他的名字,這是孝子心中懷念先人,先王設立禮儀的方法。中國避諱的成因在於對已故者的孝敬,而不是害怕其鬼神返回。舉行完百日祭以後,死者的靈位就被供奉到宗廟或家廟中。死者成了鬼神,出於對鬼神的孝敬而避諱其名字。可見中外避諱的成因是不同的
其二,結果相同。
由於避諱死者的名字,如果這個名字是一般事物之名,就得給這個事物另外起名。於是便產生一些同義詞。在這一點上,中外是相同的。
1. 太陽改名
杜望德威部落,有一位酋長名叫蘭伽(太陽的意思),因此人們就把太陽蘭伽改叫伽那。雖然這位酋長死了已經一百多年,人們仍叫太陽為伽那。(詹·喬·弗雷澤《金枝》第二十二章第四節)
2. 烏鴉改名
一個人叫“瓦阿”(烏鴉的意思),他死之後,在悼念他的期間,任何人也不得叫烏鴉為“瓦阿”,而是叫“拿拉帕特”。(詹·喬·弗雷澤《金枝》第二十二章第三節)
3. 傳教士的詞語表
在一些國家、地區、部落的傳教士,他們的詞語表大量塗改。這是為什麼呢?由於避諱死者的名字,廢棄舊詞,補充新詞。他們的詞語表也得塗塗改改。道布利若弗爾在印第安部落中待了七年,當地土語“虎”這個詞就變了三次。(詹·喬·弗雷澤《金枝》第二十二章第三節)
同義詞增多這類情形在中國也很多。
4. 俗語承諱
五代十國時期,江南一帶出現許多新鮮詞語。“錢武肅王諱鏐,至今吳越間謂石榴為金櫻,劉家、留家為金家、田家,留住為駐住。楊行密據江淮,至今民間猶謂蜜為蜂糖,滁人猶謂荇溪為菱溪。俗語承諱久,未能頓易故也。”(吳處厚《青箱雜記》卷二)
這段話是說,吳越國的武肅王叫錢鏐,避諱鏐的讀音,到現在(指宋代)吳越(指江浙一帶)稱石榴為金櫻,稱劉家為金家,稱留家為田家,稱“留住”為“駐住”。吳國國王叫楊行密,為避諱“密”字,到現在民間還稱“蜜”為“蜂糖”,滁州人還稱“荇溪”為“菱溪”。民間俗語因避諱而改變很久了,沒能馬上改回來。
5. 石虎稱老虎為“王猛”
石虎,是十六國時期後趙的皇帝。他在位期間,刑罰苛暴,賦稅繁重,強圈民地,軍役煩興,荒淫無度,給人民造成深重災難。他避諱“虎”字,把老虎稱為“王猛”。(《譚概·迂腐》)
6. 稱魚為“水花羊”
唐代大臣楊虞卿曾任監察禦史、給事中等官職。唐穆宗時期,李宗敏、牛僧儒輔政,他依附權臣,從中取利。後因與鄭注有矛盾,被貶為一個州的司戶參軍。“楊虞卿家號魚為水花羊”,“以避諱故也”。(《清異錄》上篇)因為避諱“虞”字,把“魚”稱為“水花羊”。
7. 稱“柑子”為“金輪藏”
唐朝李甘,字和鼎,長慶年間進士,升為侍禦史。奸臣鄭注要謀求當宰相,“甘唱於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先德望而後文藝,注乃何人?敢茲叨竊?白麻若出,吾必壞之。’”(《舊唐書·鄭注傳》)李甘在朝廷上大聲說:“宰相是代替上天管理臣民的,要以德高望重為先,文化才藝居後。鄭注是什麼人?敢於竊據此職?任命宰相的詔書出來,我一定撕壞了它。”這是一位很正直的官員。“李甘家號‘柑子’為‘金輪藏’。”(《清異錄》上篇)李甘家為了避諱“甘”字,把“柑子”改為“金輪藏”。
8. 稱“犀”為“獨筍牛”
唐朝的李棲筠,字貞一,考中進士後,曾任給事中、浙西觀察使等職。“李棲筠家號‘犀’為‘獨筍牛’。”(《清異錄》上篇)因為避諱“棲”字,他家稱“犀”為“獨筍牛”。
把“蜜”稱為“蜂糖”,把“荇溪”稱為“菱溪”,稱“石榴”為“金櫻”,把“虎”稱為“王猛”,把“魚”稱為“水花羊”,把“柑子”稱為“金輪藏”等等,同義詞增多的情況,與《金枝》中所說的也大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