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譚說,臣聽說皇帝和諸侯,必須明白嫡子與庶子的爭端,區別尊貴和卑賤,使高下有差別,在等級上有距離,這樣骨肉之間恩情就產生了,盼望得到的願望就斷絕了。從前,賈誼上書陳述治安之策,論述諸侯之間的形勢。他認為勢力大,即使是親戚也會有反叛之累;勢力小,即使關係疏遠也必定有保全的恩德。
漢朝的政論家賈誼依據諸侯王勢力膨脹,對中央政權形成威脅的情況,給漢文帝上過《陳政事疏》。顧譚的上疏中“賈誼陳治安之計”的“計”字,應是“策”字,因避孫策的名諱而改。(周廣業《經史避名彙考》卷九)
3. 奏章避禦名
隋朝大臣宇文愷,字安樂,他家世代為武將,眾兄弟都因弓馬嫻熟而發達,隻有他愛讀書學習,博覽群書,尤其善於技巧。在隋朝任宗廟副監,宗廟修成,封甑山縣公,食邑千戶。隋文帝修仁壽宮時他任仁壽宮監。隋煬帝即位,遷都洛陽,任命他為營東都副監、工部尚書。自晉朝以來,朝廷宣布政令的場所明堂,久已廢絕。隋朝要恢複古代的明堂製度,眾說紛紜。這時,宇文愷博考古籍,呈上一篇《明堂議表》,其中的幾段如下:
《周官·考工記》曰:“夏後氏世室,堂脩二七,博四脩一。注雲:‘脩,南北之深也。夏度以步,今堂脩十四步,其博益以四分脩之一,則明堂博十七步半。’”(《隋書·宇文愷傳》)
《周官·考工記》說:“夏朝的世室,大堂長二七,寬四長一。”注解說:“脩,是南北的深度。夏朝用步來度量長短,現在堂長十四步,它的寬增加長的四分之一,那麼明堂寬十七步半。”
《記》雲:“堂脩七,博四脩一。”
《考工記》說:“大堂長七步,寬是長的四分之一。”
《周書·明堂》曰:“堂方百一十二尺,高四尺,階博六尺三寸。”“戶高八尺,博四尺。”
《周書·明堂》裏說:“明堂方一百一十二尺,高四尺,台階寬六尺三寸。”“門高八尺,寬四尺。”
這幾段記述之中,“博四脩一”、“其博益以四分脩之一”、“明堂博十七步半”、“博四脩一”、“階博六尺三寸”、“戶高八尺,博四尺”,共出現六個“博”字,實際都應該是“廣”字,因為避隋煬帝的名諱,把“廣”字改為“博”字。給皇帝上奏議,不能直呼皇帝的名字,必須用避諱的方式來表達。
4. 回答皇帝問話避禦名
隋朝大臣閻毗,是榆林盛樂人。他的祖父閻進,在後魏任太守。他的父親閻慶,在後周任上柱國。閻毗頗好經史,工書法,尤其善於繪畫。隋煬帝即位,大肆修治軍器,因為他手巧,熟練舊事,命他掌管軍器,任朝請郎。隋煬帝大力整頓儀仗,嫌隨從的車輛太多。“顧問毗曰:‘開皇之日,屬車十有二乘,於事亦得。今八十一乘,以牛駕車,不卒以益文物。朕欲簡之,從何為可?’毗對曰:‘臣初定數,共宇文愷參詳故實,據漢胡伯始、蔡邕等議,屬車八十一乘,此起於秦,遂為後式。故張衡賦雲:屬車九九是也。’”(《隋書·閻毗傳》)
隋煬帝看著閻毗問道:“開皇年間,隨從車十二輛,所有事宜也行。現在是八十一輛,用牛駕車,不足以給典章文物增彩。朕想要減少它,從哪裏著手辦呢?”閻毗回答說:“我在起初決定數目的時候,同宇文愷詳細參考以前的慣例,根據漢朝胡伯始(胡廣字伯始)、蔡邕等人的奏議,從屬車八十一輛,這個數目起源於秦朝,於是成為後來的定式,所以張衡的《二京賦》說從屬車輛九九(指八十一)。”對古人胡廣、蔡邕的稱謂,為什麼前人用字,後人用名呢?因為稱胡廣的名犯隋煬帝的諱,所以隻好用他的字。與當朝皇帝對話,不犯諱,既表示自己有禮貌,也表示對皇帝的尊敬,更表示對皇權的服從。
5. 臣僚、舉子與百姓
宋朝人朱翌在《猗覺寮雜記》卷上說:“本朝寬厚,自非舉子為文、臣僚奏牘,不敢犯廟諱,天下人語言未嚐諱也。”大意是說,本朝寬厚,除了舉子做文章、臣僚寫奏疏,不敢觸犯廟諱以外,天下人說話都不曾避諱。我們先不管他說的“本朝寬厚”是否準確,但是舉子、臣僚與天下百姓的區別,還是可信的。因為舉子文章、臣僚奏牘,都要上報朝廷,自然要求嚴格,百姓說話未必都避廟諱。
6. 民間碑刻
碑刻文字,最能反映當時行文的原貌。宋代洪適《隸釋》、《隸續》兩書中收錄了很多古代碑文。以其中漢人碑刻為例,對當時皇帝的名字並不避諱。如漢惠帝名盈,而《樊安碑》、《白石神君碑》、《靈台碑》中都有“盈”字;漢文帝名恒,而《郙閣碑》、《樊敬碑》都有“恒”字;漢景帝名啟,而《華山亭碑》、《帝堯碑》、《周公禮殿碑》、《逢盛碑》都有“啟”字;漢武帝名徹,而《魏元丕碑》有“徹”字,《義井碑》的碑陰有“楊徹”;光武帝名秀,《逢盛碑》、《衡方碑》、《孔彪碑》都有“秀”字;明帝名莊,而《武梁祠堂畫像》有“莊”字;順帝名保,而《衡方碑》、《劉熊碑》都有“保”字等等。
這是為什麼呢?清代學者劉恭冕經研究得出結論:“由此看來,民間文字例得通行,故都不諱,惟封事、奏記皆當避諱,而以訓詁之字代之。”“當時禁例,惟上書觸諱為犯罪,而民間文字皆不諱。”(《廣經室文抄·漢人避諱考》)
7. 民間作詩更寬鬆
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三十五歲以前,遊曆江淮、山東等地,後到長安,科舉考試落第,在長安潦倒十年,天寶十四年(755)出任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當年,安祿山叛亂,長安陷落。至德二年(757),他到了鳳翔,被唐肅宗任命為左拾遺。後來,棄官入蜀,在成都建草堂定居。他一生顛沛流離,卻寫下很多不朽的詩篇,被稱為詩史。在他的《後出塞五首》的第一首中有:“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第三首中有:“遂使貔虎士,奮身勇所聞。拔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群。”(《杜少陵集詳注·卷四》)其中的“世”字、“虎”字,都是唐朝的廟諱,“丘”字,是聖人孔子的名諱,這些都是該避諱的。但是,杜甫卻沒有避諱,可見在民間的要求並不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