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套他的話!
“你和他們很熟?”曲嫣然不介意被看出意圖,故意強調“他們”兩個字。
易笛低下頭繼續捶打著,歎了口氣,“對。”
“洛書夫人為什麼需要托你照顧我?她是不是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
“洛書有洛書的原因,我說了倒黴的就是我。至於她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說也說不清楚。”
曲嫣然撇嘴瞪他,這不是等於什麼都沒說嘛!
“那麼鳳落呢?他是誰?”
“鳳落就是鳳落,還能是誰……你幹什麼?”察覺到有些不對的易笛萬分驚恐地轉身跳了起來,駭然地瞪著曲嫣然居然慢慢吞吞地往他這頭湊了過來。
“我隻想知道,鳳落和洛書夫人瞞著我什麼。”曲嫣然毫不畏懼地往那把依舊在鐵墩上還慘號陣陣的凶刀上靠。
“你你你別過來!”易笛抖著聲音警告著,有些意識到這個生魂想做什麼,便直接把那把刀抓起來往身後藏,半點都不敢讓曲嫣然靠近。
“我隻是想試試看這把凶刀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她笑眯眯地道。
易笛額頭冒汗,“不用試了,我想效果肯定不會太差,到時候你這一抹小小生魂肯定被吞得連渣都不剩下。”
“若我執意要試呢?”無辜眨眼,有恃無恐地認定這個惡聲惡氣但顯然有些害怕山上某人的男人不敢讓她出意外,感謝洛書夫人那無處不在的威力。
易笛開始擦汗,有些怨恨於自己屈服於鳳落淫威之下不算,居然還要被這個小女人威脅,可若她真的出了事情,洛書那頭不好交待,還有鳳落的反應……
“大姐!你別試了,你想知道什麼?能說的我一定告訴你!”哭喪著臉,連他自己都開始唾棄自己。
“你能告訴我什麼呢?”曲嫣然站在原地不動,側頭問。
易笛思索良久,瞥見她垂下的手,於是歎了口氣,“我隻能告訴你——你最好都去問你左手小手指上那根線另一頭的人。”
循著易笛的視線,曲嫣然低頭看去,這才發覺,半透明的小指根上真的拴著一根隱隱約約晃動不止的絲線,而另一頭則曲曲折折地往外頭延伸出去,隻是……
“這是傳說中的姻緣線?”她皺眉。
“你說是就是了。”易笛胡亂地點頭,巴望著這個胡攪蠻纏的生魂能離他遠點。
“月老的紅線不該是紅色的?”曲嫣然怎麼看都覺得那根淡若無物般的線隻泛著一種青白的詭異色澤,“傳言是錯的?”
“傳言當然沒錯。”易笛搖頭否認,為月老正名。
“那麼這是?”
“你先離我遠點,再告訴你。”易笛揮著手趕魂,然後滿意地看著曲嫣然退後了丈許,將嗅著生魂後更加不安分的刀往鐵墩上一扔,一錘下去,安分了,才開口,“本來是紅的,但你這根線那頭的人比較特別,所以就變成這個顏色了。”
曲嫣然眨眼,很容易地想到一個名字,“鳳落?”
易笛瞪她,撇清關係地警告道:“記住,這是你猜的,不是我告訴你的。”
“可我是打五百年後來的。”曲嫣然沒理會易笛的草木皆兵,徑直問。
“對,但你的線從五百年後繞到了這裏,所以你才會在這裏,明白?”易笛說完,便不再想搭理她了,“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一些給你聽。所以——”他低頭打鐵,用行動告訴曲嫣然他的談興已盡。
曲嫣然聳了聳肩膀,略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她也不介意拿問題去問更清楚事情始末的當事人。
從五百年後繞過來的姻緣?
曲嫣然退到距離鐵墩火爐最遠的地方席地而坐,低頭看著那若隱若現的“紅線”,從易笛口中掏出來的答案並沒有讓她感覺太多的驚訝。
鳳落,鳳落,鳳落……
為什麼總覺得這個名字同自己有著莫大的關係?但她不論在五百年前或者到這裏之後,同這個名字的主人始終沒有多少瓜葛。
除了高台上那段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的碰觸。
她,真的是在那時候第一次見到鳳落嗎?這個問號從睡前就開始繚繞著,內心裏總有一個否定的答案將從口舌裏冒出來,但細想起來,又摸不著痕跡。
而易笛的話,更讓她有了強烈的熟悉感,仿佛已經觸手可及。
難道,五百年之後的她,曾經見過鳳落?
莫名地冒出了這個念頭來。
刀錘響交的當當聲充斥著整個屋子,跳動的火焰光芒映在牆上,但看著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法阻擋住光的感覺真的很有些怪異。
曲嫣然側頭伸出手,看著火光透過自己身體,然後在牆上留下稍稍黯淡的一抹。
咦?火?
她眨了眨眼,腦袋裏似乎有了點點頭緒。
而就在這時候,嘴裏咕咕噥噥沒停過的易笛手上的動作一頓,調頭,往大門的方向也“咦”了一聲。
“怎麼了?”她抬頭問。
接著就看到易笛臉色嚴峻地把手上的刀和錘子都往爐子裏一塞,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嘴裏喊著糟糕,就朝她衝了過來。
“等等!發生了什麼?”曲嫣然想閃躲開那個撲向她的男人,但驚駭地發覺,那個家夥居然輕而易舉地把沒有實體的她,從地上一把提了起來,然後打開門就這麼扔了出去。
“喂!你幹什麼?”重摔在院子裏的她有些驚怒地對他揮拳,雖然沒實體,但她還是有知覺的好不好?
“有人來接你了!”易笛急急說完,立馬關門上鎖,還不放心地下了一道妖類止步的紙符以遠離災禍。
“什麼?”
曲嫣然對於自己再次瞬息間躺坐在地上的事實有些會不過神來,但身後一種存在感讓她猛然把那個混賬鐵匠給拋諸腦後,整個彈跳起來,回頭望去。
一雙清明的鳳目,同記憶中的兩相印照,頓時合了起來。
記憶裏那抹火光中,搖曳著看到一張稚嫩的少年麵容,受了傷的他坐在地上看著她。
我……叫“落”。
落?就一個字?嗬嗬,你的眼睛真好看,那麼漂亮的鳳眼呢!你該叫鳳落。
……
那麼,我就叫鳳落。
嗬嗬,現在你的名字算是我起的。嗯,怎麼報答我呢?對了!做我弟弟吧!
她略微得意地笑著,為自己的主意。
而那少年的麵容上,也跟著露出一個羞澀的小小微笑。
曲嫣然被那突然間打入心頭的記憶嚇了一跳,見鬼似的瞪著眼前胸襟上滿是血痕的男人。
擔心她出事而從千裏之外瞬移回來的鳳落,一見到她茫然之後眼中閃過的明悟,就知道要糟,果然,她突然抬手指著他叫了起來。
“鳳落!你是鳳落!”
他默默地看著她。
而她也靜默了片刻。
“好吧!”
許久之後,曲嫣然吐了口氣,覺得很有必要弄明白自己怎麼會不小心弄丟了那些記憶。
“我想我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這個鳳落該比誰都清楚。
獨自住在君家莊客院中的顧傾城遣退了服侍她的君家莊下人,便坐在窗口,借著月色雙手各執一色棋子同自己對弈起來。
“哎呀。”一個軟綿綿的聲音打窗外傳了進來。
顧傾城卻沒半分驚訝駭然之色,左手的棋子在桌上按下,方開口:“今夜月色甚佳,既然來了,下一盤棋如何?裝神弄鬼的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誰裝神弄鬼了?”那軟綿綿的聲音有些不滿意,隻見窗口間人影一閃,一名纖弱的少年已然坐在顧傾城麵前。
隻見這少年一身湖藍色衣袍很是寬大,因而露出優美的頸線與鎖骨,發髻隻鬆鬆一挽,額前落下許多碎發,明眸皓齒笑兮倩然,細看之下居然頗有些雌雄莫辨的妖嬈。
“神和鬼若聽得你這般說我,怕都不會太樂意。”少年笑眯眯地從顧傾城手裏接過一枚棋子,然後隨手往棋盤上一按。
顧傾城看著棋盤的目光一愣,無奈抬頭,“你這是在解棋局還是故意添亂呢?玉璃。”棋盤上原本糾結而生,難舍難分的僵局頓時破了——那一子放下,黑棋頓時死了一大片。
這叫玉璃的少年眯眼嘿嘿一笑,卻隻拿看戲的神色上下打量她,不發一言。
“你在看什麼?”顧傾城問。
“看你得罪了洛書,什麼時候會被她報複,嘿嘿。”玉璃十足的幸災樂禍。
“呃?”她愕然。
“你不知道嗎?”玉璃伸出一根瑩白如玉的修長手指,才對她笑眯眯地柔聲訓誡道,“君家莊的整個後院,洛書這隻小狐狸可是花了大工夫擺出的這般陣勢,若非顧慮到她那些親人,怕是神入困神,佛入囚佛,魔入封魔。像我這種小小的妖,可半點都不敢入這雷池呢!”
“什麼?”顧傾城大驚失色,同玉璃這隻兔子精認識久了,她自然也知道洛書夫人不是普通人,有著自己算盤的她也謹守著那人的底線……可是,她、她她怎麼得罪那位夫人了?“你給我說清楚!我之前也進後院找人,怎麼這次就得罪夫人了?”
“平日裏是沒什麼,就是昨日不同。”玉璃唇角微揚,笑得純良,“那曲嫣然,可不是普通人呢!鳳落為了她會拚命的,洛書又豈會棄之不理?”
“但今日裏我溜進去的時候你根本就在後麵看著吧!”否則如何會知道她進去見過誰?顧傾城忍不住磨牙霍霍。
“我也是想喊住你的呀!誰讓你跑那麼快?我說了,今日那陣勢,看著都讓我發抖呢!”玉璃歎著氣,攤手搖頭,卻渾然一派悠然的姿態。
顧傾城已經想掐死他了。
“那麼現在怎麼辦?”忍耐著殺妖的衝動,她隻求還有解決之道,她可不希望為了那人努力了這許久,卻被她自己毀於一旦!
“走呀!有多遠走多遠。”
“這般簡單?”狐疑。
“自然!走遠了,待洛書夫人消了氣,你再回來,便不用受她的那份怒氣了。看,我的主意多好?”
是很好。
她抬頭看天,巴望著來記天雷,把這隻修行了五百多年的妖孽給劈了,那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