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殘紅(3 / 3)

而疏煙說出的那個名字,她思索了許久後,卻依舊不記得當年的君家莊同這個名字有任何關係。

鳳落。

疏煙提起這個名字時,語調裏透著崇敬,仿佛那是個高不可攀的神仙一般。

而很奇怪的,單憑這個名字,曲嫣然就把他和那在高台上的男子連在了一起。

鳳落,那雙如星的眸子,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詭異的感覺,無論如何都不能從心頭抹去。

雖然一直應主人的要求未曾涉足過那地處僻靜的院落,但她卻總是控製不住地向那裏眺望。

多數時間裏,越過那院牆,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踏月園裏那些青磚綠瓦的邊角,多數則被那參差交錯的杉木與竹林掩去了。

隻在第三天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卻看到那高高的竹林上,立著一個人影。

曲嫣然微怔之後凝眸望去。

夕陽,勾勒出背光而立的人影,麵貌在殷紅的逆光中模糊成一片暗淡,隻能從衣著上看出那是名男子,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

曲嫣然一時間有些呆愣,她不知道那人是怎麼站在搖曳起伏不定的竹林頂端,但那種悠然飄逸的姿態絲毫沒有作偽的痕跡。

他在看她。

呆愣後,心頭莫名地生出了這個有些荒唐的想法。

這個意識讓她在感覺荒謬之餘,隻覺得心頭一陣緊縮,連著呼吸都為之一錯。即使因背光而看不清楚那人的臉,但她就是有那種清晰的感覺,他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中的專注熱切以及一些其他難言的東西。

然,他是誰?

剛冒出這個念頭,遠處竹梢的身影在她一眨眼間陡然消失了。

她驚訝地張開嘴,左顧右盼地確定那人真的不見了,隨後便驚異於那見所未見的“輕身功夫”。

素來波紋不起的心湖裏,因那身影蕩漾起一片波紋。

接著,因疏煙喚她而轉身之際,她突然意識到那個逆光中身影可能的名字。

鳳落?

踏月園中的那位神秘的客人,鳳落。

可他,為什麼會遠遠地看著她,還用那種目光?

她在向回廊另一側的疏煙走去時,不曾發覺,有些困惑已開始在不經意間緩緩地縈繞在心頭。

“為什麼?”曲嫣然有些愕然地望向一臉歉意的疏煙。

住在這裏五六日了,雖說沒見到洛書夫人,但她也明白,這位一直照顧她的疏煙其實是那位夫人的貼身侍女。

讓貼身侍女照顧一名來曆不明的女子,這洛書夫人的決定很有些莫測難言。

而眼下洛書夫人的另一個對疏煙的囑咐,隻能讓曲嫣然感覺錯愕到完全不能理解。

疏煙也有些為難,苦著臉重複夫人的話:“夫人說了,曲姑娘要什麼樂器都成,單琴這一樣,是不行的。”

“呃?!”曲嫣然猛眨眼睛有些懷疑那位夫人是不是故意同她過不去,但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

她擅琴,在這裏恐怕沒幾個人知道吧?或者隻是那位夫人不喜歡清疏陳直的琴音罷了。

忍不住有些惡意地冒出個念頭,其他樂器都成嗎?若她要整排的編鍾呢?這清雅小巧的晚風院怕是放不下吧!

但最終她還是壓下那個誘人的念頭,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麼……我要一具箏,這方便嗎?”雖說她不愛箏的脫佻,但那靈動也是琴所無法比擬的。身為客人,而且她這樣屬於妾身不明的客人,還是順從主人的意思比較好些。

“奴婢這就給您去取。”疏煙躬身而去。

不多時,一具顯然不是凡品的箏便擺放到了曲嫣然的麵前。

清越的弦音少了沉鬱,讓曲嫣然有些不滿地蹙起眉頭,她覺得有些奇怪,自己以前並沒有這般在意琴與箏的分別。

曲嫣然微抿起唇,而無意牽動了臉頰上,輕微的刺痛更添幾分煩躁。

惜桃的那一巴掌留下的傷竟一直都沒好,五六日的時間,僅僅是褪去些表麵的紅痕,按上去或者牽動之下,依舊能感覺到那絲毫沒有好轉跡象的微微痛楚。

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了?

壓抑著心中焦躁,抬眼環視了一圈靜寂無聲的庭院,這洛書夫人居住的院子裏,連下人都極少出入。

可她總覺得被某種視線盯著。

錯覺?

不期然,那夕陽鐫刻出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曲嫣然覺得突然就失了弄弦的心情,歎了口氣,有些想不明白的思緒索性放到一邊,推開身前的矮桌,起身沿著回廊漫步而去。

就在曲嫣然離開那麵朝晚風院內庭的木廊後不久,一側的假山邊上轉出一道身影。

洛書夫人望著那滿含困惑離開的纖弱背影,眉峰微斂,“有些不對勁。似乎在這裏不論用藥或者施術,在她身上總是事倍功半,效用十者難有其一。”

她自然知道這幾日深夜時鳳落去了哪裏,雖然不讚成,但也無法開口阻止。

不發一言地從隨著洛書夫人自山後轉出的鳳落,聞言麵色微黯。

這些天來,他隻能這樣在背後默默地看著她,但她臉上那道久久無法痊愈的小小傷痕卻讓他和洛書的憂心成真。

他們都沒有料到,回溯到時間之前,竟會生出這般的麻煩。

“唉,算了。也隻兩個月,但願送她回去之前不要出什麼事。”

洛書不敢讓曲嫣然出去,這也是顧慮之一。君家莊的後院被她所布陣式包圍,不要說人,就是尋常的魑魅魍魎都走不過,最是安全不過了。

鳳落也知道洛書的打算,但臉色依舊有些凝重,目光向著早已失去那抹倩影的方向,開口說的卻是不相幹的話:“過幾日,是必須去接煌了。恐怕,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什麼?”洛書驚然回望。

“煌可以出關的時間到了,這件事情你也知道。”鳳落的語調平穩,“我就擔心我們離開的這幾天她的安全怎麼辦?”

“不是!”洛書夫人素來淡定的神情上顯出一絲惶急,她一把抓住鳳落的手臂,“你剛才說什麼?我一起去?是不是近年來你的修為沒有恢複到預期的程度?”

否則,鳳落去接煌,又何必帶上近乎累贅的她!

知道已經無法隱瞞,鳳落收回有些悵然的目光,點了點頭,“嗯,比預計的差了點,要打開當年那道封印恐怕會有些吃力。”

洛書隻覺得一陣頭暈,按照鳳落愛逞強的性子,所謂的有些吃力,恐怕已經遠遠超出了別人能承受的範圍。

“我一直想問的,當年你做什麼下那麼強的封印?”洛書萬般無奈之餘也隻能認了,對於那件事她卻一直無法理解。

鳳落本不想說這個,但去接煌迫在眉睫,而曲嫣然的安危更需要她幫忙,於是揮袖拂開抓住他的手,不情願地答道:“煌那時候本體太過脆弱,任何一點響動都會讓他沒辦法順利蛻變,所以才下了當時我能下的最強封印。”

張口結舌之餘,洛書一時間微扶額角,有些說不出話來。

果然如此!隻要是他所重視的,那種天性裏野獸護窩的本能就揮發得淋漓盡致。而就是這種性子,鳳落才會把自己的命數弄得一團糟,連帶著連紅線那頭的人都給牽扯進來了……

“總之,煌那邊,我會和你一起去接。至於曲嫣然,反正你也是不會跟她相見的,走的時候我讓山下的那位幫忙照看下吧。”頭疼歸頭疼,洛書還是做出了眼下能做到的最明智的選擇。

“好。”鳳落點頭,他也知道洛書指的“那位”是誰。

“我們什麼時候走?”

“明日。”

“……”

她就該知道,鳳落也隻會在事無可避的當口向人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