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2 / 3)

後麵的話水君柔已經沒有再去理會,卻是記住了那個柳冠絕並沒有出嫁。將地上的東西收進籃中,她提起籃子,禁不住再向對麵望了望。

一頂轎子不緊不慢,從相反的方向經過她,擋住了她的視線,隨後,轎窗的簾幕被掀起——

一時間,她如遭電擊,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再也顧不得其他,抓緊了籃子,幾乎是反射性地跳起來,頭也不回地逃開。

初春的午後,從半開的窗戶看進房間,小男孩握著毛筆,伏在書桌上,努力地在寫些什麼。一名身著藍袍的男子立在他的身後,半彎著身子,左手撐在桌麵,右手環過男孩的肩膀,大掌包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勾勒。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君皓,你在想什麼?”自己掌心中的手下筆無力,想當然手主人的心思已經開始在飄浮。

“閣主——”知道自己的閃神被發覺,水君皓轉過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你的字寫得不錯,是你娘教你的嗎?”花弄影寬容地笑笑,和藹地問他。

水君皓點頭:“娘是時常教我習字的。”

怪不得他覺得君皓的字靈秀有餘,剛毅不足,原來是水君柔教的。她,原來不但會作畫,還會寫字……

“閣主——”水君皓放下手中的筆,跳下椅子,眼巴巴地看他,欲言又止。

“什麼事?”花弄影蹲下身,與他平視。是他和君皓投緣吧,對他,總是多了幾分縱容。

“萬花閣,是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怎麼想起問這個?”

“是娘說的啊,她說將來我們要去的地方是萬花閣,有很多的花,美麗得很。”小小的心靈中,最抗拒不了的就是如仙境充滿神奇的地方。

“你娘還說了什麼?”花弄影漫不經心地詢問他,眼簾垂下,忽然想起水君柔,那個行事步步為營的迷樣女子。

“娘還說,閣主是我們的恩人,君皓要尊敬你,要聽你的話。”誠摯的童心早就當他為神,崇拜已經浸入骨髓。

是啊,想起來了,那天他是聽見了水君柔這樣教君皓的。抬眼,眼前的孩子無邪地看他,猶如在看一個大英雄。拍拍他的頭,花弄影直起身,拿過桌上的書遞給他,“好好將這首詩抄完,晚膳前我要檢查。”

水君皓乖乖地點頭接過,卻又忍不住再問:“閣主,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水君皓的話,讓他一時愣住。

會嗎?一直在一起?

他十年前曾經作出過這樣的許諾,得到的卻是一個令他黯然神傷的答案。從那個時候他明白了,永遠太久,現實給不起。

“閣主?”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沉默不語,水君皓拉拉他的衣袖。

“君皓,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他折中,委婉地回答他。

看水君皓似是而非的樣子,也知道他沒有明白他的話。但是沒有關係,即使他現在不懂,將來也會知曉他的苦心。

牽著他的手,打開門,冷不防卻看見院門被推開,衝進來的是神色慌張的水君柔。

“娘!”君皓叫道。

水君柔嚇了一大跳,匆忙地轉身,看見了房門邊的花弄影後,勉強露出笑容。

“閣主——”

她在強作鎮靜,他聽得出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讓她花容失色,張皇到如此地步?

水君柔一步一步向前走,心跳卻很是狂亂。想起方才在街上所見到的——

是錯覺嗎?

有點胡思亂想,上階梯時腳下踩空,歪歪斜斜地就向一旁倒,幸虧卻被花弄影扶住了肩膀。

手下的肩頭在顫動,花弄影皺起眉頭,看她恍惚的表情——她今天,失神得厲害。

“對不起——”有絲狼狽,水君柔開口,卻是語無倫次,“那個茶葉,閣主,你看——”她抬高手中的籃子,塞進花弄影的懷裏,來不及行禮,匆匆就向自己的房間奔去,完全忘記了自己平日裏謹遵的主仆尊卑之分。

掃視了一眼籃子中的東西,花弄影抬頭,看她匆忙離去的背影,眼中深思的意味越濃。

直到進了房間,插上門閂,神經一放鬆,水君柔才背靠著門軟軟地滑落在地。

腳在疼,心卻更疼,窒息的感覺緊緊扼住了她,令她喘不過氣來。

屈膝環抱住自己,她拚命地說服自己今日所見是一場幻覺。

想要說服,可是卻說服不了。理智告訴她,她看見的,都是真的,是真的,那個人,果然又出現了。

“咚咚——”

突如其來的叩門聲驚嚇了她,她直覺地張口問道:“誰?”

“我。”門外,是花弄影的聲音。

混沌過後,水君柔終於想起自己先前的行為,大為不敬。

攀住門閂,強迫無力的雙腿支撐自己站來,她低著頭,拉開門,不知道此時應該怎樣麵對他。

“你的東西。”出乎意料的,畫紙畫筆被遞到她的麵前,提醒她,它們是她遺忘的東西。

本以為他會問自己失態的原因,不料他仍是像當初在酒樓之上一樣,絲毫不提及。

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如何,她隻能木然地伸手接過,默然不語。

“你不舒服嗎?”看她垂下的臉龐,花弄影開口問。

耳畔傳來他的聲音,心下想他終是忍不住好奇來探詢,水君柔脫口而出:“沒有!”

“既然沒有,那麼——”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和煦,“你每日必修的功課沒有忘記吧?”

“什麼?”她一時沒有明白,疑惑地抬頭看他,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他歎氣,無奈地搖搖頭,拎起一直提在身後的那包茉莉花茶葉。

水君柔恍然大悟,想起他每日午後必要飲茶的習慣。是她沉迷自己的心思,疏忽了。

才想要開口道歉,卻瞥見水令月從另一邊行來,在花弄影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她苦笑,知曉水令月是在提防她,正想識相地退進房中,冷不防聽見花弄影在身後叫住她。

她停住後移的腳步,恭敬地站立在原地,等候他的命令。

“你,待會和我一起去大廳。”

黑鷹堡大廳,武林人士濟濟一堂。不多時,一名精神矍鑠的老人出現,在主位坐定後,朗聲笑道:“展某七十大壽,幸得各武林同道賞了幾分薄麵,大駕光臨參加壽筵,真是蓬蓽生輝。”

她這一輩子,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武林人士。立在花弄影的身後,水君柔半低著頭,眼光在暗地裏逡巡。她不是武林中人,不懂武林之事,但是從那日展玄鷹的表現來看,她也大體能夠猜出,黑鷹堡,對萬花閣,頗有敵意。

偷覷了展玄鷹一眼,不出她所料,他對其他的人熟視無睹,冰冷的目光隻是鎖住花弄影。

好奇啊,花弄影和展玄鷹,為著那名叫柳冠絕的女子,究竟有什麼樣的過節?如果傳聞是真的,柳冠絕依然待字閨中,既沒有嫁給花弄影,也沒有嫁給展玄鷹,那麼,她真正心儀的究竟是誰?

正在思索間,忽然聽見展翹在發問:“花閣主,多年不見,這次可真是稀客。不但親自前來,還代表了三個家族,老夫實在有麵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