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花弄影聞言,放下手中的茶,不緊不慢地回答他:“展堡主謬讚。花某此番前來,確實是一人寄三大家族的重托,但還望展堡主不要多心。如今飛雪山莊冷傲凡正值新婚燕爾,而洞庭藥王莊顧不了現在已經身懷六甲,恐怕多有不便。堡主也知曉,我萬花閣與二者皆有姻親關係,冷傲凡是我世兄,顧不了是我弟媳,所以我代表他們前來,也並無不妥之處。”

一番話,於情於理,說得完美十足,根本讓人無反駁的餘地。

展翹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展玄鷹冷哼了一聲,表明對花弄影的話很是不以為然。

展翹瞪了他一眼,輕聲咳了咳,隨後對花弄影露出笑臉:“哪裏的話,花閣主願意賞臉,是黑鷹堡的榮幸。”他環視了在場的眾人,“在座的諸位英雄不也是為了一睹萬花閣閣主的真麵目而來的?”

聽了展翹的話,水君柔的嘴角扯動了一下。他的話裏藏刀,明褒實貶,但是不可否認,他有一點是說對了的。

萬花閣神秘的閣主,今日終於在武林同道麵前現身,眾人的注意力,到目前為止,確實是集中在花弄影的身上。

花弄影也不在意,對大家的目光視而不見,也不再開口說話。

見他安然的神態,展翹向後靠近椅背,雙手交握,似不經意地開口:“老夫常常聽說蜀錦蘇繡,人間至品。不知道花閣主對此有何評價?”

“蜀地織錦,蘇州刺繡,確實聞名天下。”順著他的話,花弄影沉吟道。

“是嗎?”聽他如是說,展翹的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雖是聞名,還不至於冠絕天下吧?”

“堡主的意思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花弄影在心中暗歎,瞥向展玄鷹,他還是維持著剛才的模樣,隻是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驚訝,泄露了他的心情。

原來,對於展翹的安排,他也是不知曉的……

“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也想試試冠雲坊壽衣上身的感覺。”一字一頓的,展翹將“冠雲坊”三個字說得極為清晰。

花弄影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淡淡笑著:“冠雲坊,確實是天下無雙。”

“不僅如此,老夫還特別邀請了冠雲坊的坊主前來參加壽筵。”眯著眼睛,展翹說得慢條斯理。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那就要恭喜閣主了。冠雲坊坊主手藝超絕,進退得宜。有她參加堡主的壽筵,更添幾分色彩。”他回答,口氣極淡,仿佛毫不在意。

“是嗎?老夫還聽說花閣主與之是老朋友,相見一定有很多話說吧?”不讓花弄影岔開話題,展翹狡猾地問他。

“義父!”花弄影沒有答話,展玄鷹搶先一步卻開了口。

他維持著一貫的優雅和煦,可是微微僵直的背,顯示他現在並不穩定的心情。別人不得見,可是立在他身後的她看見了。

冠雲坊的坊主,即使是沒有說出名字,可是心細如她,早已經料到。

門外有人走進,遞上帖子稟報:“堡主,冠雲坊坊主柳冠絕拜謁。”

展翹拍掌大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啊,快請!”

“義父!”立在一旁的展玄鷹再次開口,雙手已經緊握成拳,“柳坊主方到,是否先讓下人帶她入廂房休息再……”

“有你插嘴的餘地嗎!”展翹怒斥,打斷了展玄鷹的話,吩咐下人,“請柳坊主進來。”

水君柔好奇地抬頭,跟隨眾人的視線一起向門口望去。冠雲坊,柳冠絕,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名女子,可以讓花弄影傾心,讓展玄鷹沉淪?

看不到花弄影的表情,隻能感覺他的肩膀在起伏,氣息似乎也有些紊亂,不複平和。

先見到的,是淺色的畫裙,隨著主人的移動,晃蕩出美麗的波紋,搖曳進大廳。逐漸現身的女子素妝淡雅,彎眉細眼,窈窕身形,舉手投足之間,風華展現。

淡雅的月華裙,穿在她的身上,恰如其分,腰間每褶配一色,輕描淡繪,做工精細,配合她的步子,曼妙異常。

她就是柳冠絕,聞名天下的冠雲坊的坊主;她不是絕色,卻遠比容貌美豔的女子自然含蓄。

“展堡主——”她對展翹盈盈施禮,目光掃過展玄鷹,落在花弄影的身上。

“柳坊主,免禮了。”話雖然是在和柳冠絕說,展翹的眼睛卻是須臾沒有離開過花弄影。

他是故意的——沒有忽略展翹的表情,水君柔在心中想著。

“花大哥——”柳冠絕叫花弄影,欲言又止。

她站在他的麵前,他的眼眸裏倒映著她的倩影。他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了吧?老天還真是厚待她,由及笈的少女變為美麗的女子,除了容顏日漸成熟,其他的,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他可以看見展玄鷹眼中的熊熊怒火,眾人對他的欽羨,原因是柳冠絕隻流連於他。可是隻有他知道,這不是豔福。冠絕的眼神充滿了愧疚,無聲的語言,隻有他看得懂。翦翦秋瞳中,盛滿的隻有兩個字。

抱歉。

還是抱歉,十年了,她仍是一如既往,即使是飛蛾撲火,她的選擇,仍然不是他啊……

乍看見她時波動的心被她這樣的眼神冰凍,重新恢複死寂。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麵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感覺,惟一不同的,是心境。

盯著她的眼睛,忽然間,花弄影笑了。

“柳坊主。”他回應她,口氣在旁人聽來生疏有禮。他的手,向自己肩後探去,拉住了水君柔的臂膀,在眾目睽睽之下中,將她由後拖到自己的身側。

不解他的用意,水君柔一時呆呆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她抬起頭,看花弄影,他的力道輕柔,卻不帶任何憐惜;他此時的眼神如水,卻不見任何深情。

他的舉動,使她一時之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令她有些窘迫,但更多尷尬。

他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啊,男女之防,平日裏他恪守得極嚴,更何況在大庭廣眾?

展翹的狐疑,展玄鷹的冷笑,柳冠絕的不解,一些人的交頭接耳……全部落入她的眼中。

“放開我。”她低聲呢喃,對這種暖昧的氣氛,非常不習慣。

她的話,似乎起了作用,他放了手,她則鬆了一口氣,慶幸逃過了一劫。不料還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她被用力一扯,整個人跌坐進了花弄影的懷抱。

她又驚又怒,麵皮上紅白交加,差一點,就要失去控製破口大罵。

“她是水君柔。”他暗地裏製止她想要逃離的舉動,牢牢地將她鉗製在懷中,趕在她的前麵開口,向眾人介紹了她,卻不肯再做進一步的解釋,任憑一幹人等去臆測。

他的大掌,撫過她的雲鬢,很輕柔;而她,則是睜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置信他居然將她拉進了這一趟渾水之中。

他的笑,仍然讓人如沐春風,但在她看來,卻是不寒而栗。那種笑容,看起來似是而非,像是寵溺,也像是警告。

她到口的想要辯解的話語就被這樣的笑容打碎,硬生生地重新咽入腹中。

他帶她來大廳,他的言行、他的舉止、他的微笑,清清楚楚的隻有一個目的。忽然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閉上眼睛,一時間,覺得自己全身發涼,如同掉進了冰窖,刺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