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狹長的河水翻湧著白色的巨大泡沫,無數的生命在這裏川流不息,總是這樣靠著指定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行,偶爾的波濤,眯起淡淡的眼角,每個人的心底都會出現一種若有若無的僥幸的心理。

就好像中了病毒的電腦。

正常的程序已經無法使用而自己又毫無辦法的時候會怎麼辦呢?

關機,重啟。

把唯一的希望放在開機後,說不定自動就好了,說不定係統會自動恢複,說不定……這許多許多的說不定慢慢地在心裏深深地擰成了一個結,深深地用僥幸來期盼著。

可是事情往往事與願違,開機後,問題仍就存在,係統無法恢複正常,這時候的人們會垂頭,會喪氣,會說‘怎麼這麼倒黴啊……’

那麼現實中存在的事情呢?

躺在床上,數著天上的星星,然後找到最亮的那一顆說‘一切都是夢境,明天早上一定會好起來。’

這種微乎其微的僥幸在這裏淡淡地反射著光彩。

陽光緩緩地打落在地麵上,深深淺淺的光線在窗前跳躍。

眼睛腫痛,看著窗外,一切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

就好像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睡醒過後,燃燒成灰燼的絕望,依舊存在……

身體裏的所有空氣仿佛被瞬間掏空了,淩南煙靠著冰冷的牆角,眼睛無助地望著牆上潔白光點的某一處。

明晃晃的光芒閃爍。

平直的馬路上偶爾駛過來幾輛價格不菲的私家車,梧桐樹葉交替輝印著陽光的色彩。

色彩……

地上的調色盤上各種顏色混合在一起,已經幹了的顏料凝成一團。

窗簾被風吹起來,露出窗外的一角。

星辰愣愣地站在那裏,致命的美麗在早晨的微光中一點一點彌漫出來,周圍水珠的霧氣環繞著,完美的人影忽隱忽現,即使是絕望的花朵,卻依舊漂亮非凡。

他坐在床上,頭發遮擋住憂傷如泉水的眼睛,兩條修長的腿微微彎曲,交叉著黑暗明顯的影子。

淩南煙突然站起身體,她打開巨大的櫃子,粗魯地將所有昂貴的色彩顏料翻出來,呼啦呼拉地零零碎碎地掉落在白色的地麵上。

星辰的目光慢慢由擴散變得收緊,他心疼地看著這些顏料,說不出話來,脆弱的臉上透明的仿佛是一個即將死去的人,綻放著生命中最動人的繽紛,等待著一秒一秒的煎熬。

淩南煙打開所有的盒子,把各種顏色的顏料倒在新的調色盤上,一點一點地用畫筆將每一塊區域塗平成一個長條的形狀,瞬間就在調色板上擺成一排。

陽光晶瑩地照射下,各種顏色印透著水一般頭軟的光澤。

黑漆漆的眼睛裏似乎是躲藏著一個微弱的藍色火苗,淩南煙緩緩地抬起頭走到星辰麵前。

星辰憂傷地看著她走來,逆光行走的她頭發微微有些亂,脆弱的身軀似乎已經承受不了太多的壓力,隻要輕輕地一搖晃,就會裂開。

她坐在星辰的身邊,將調色盤放在白色的軟床上。

隻有半邊的臉頰,憂傷擴散在空氣裏,好像瞬間就吞噬了一切。

“星辰……”淩南煙輕輕叫喊,喉嚨裏的疼痛狠狠地撞擊著心底,她的手顫微微地抖著指在調色盤上,眼睛裏唯一的光芒在瞬間閃爍一下:“星辰……你把調色盤上所有的顏色都說給我聽。”

汪洋大海上,唯一的船隻在搖晃著,慢慢地被白色的海浪打翻,永遠沉寂在冰涼的海底。

享受著永世的孤獨。

星辰如瞬間隕落的星光,眼睛黯然下去。

他低著頭看著幹淨的調色盤,上麵是深深淺淺的痕跡。

是的,深深淺淺。

惟有這個,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巨大的悲傷河流緩緩地淹沒了兩個人,塵埃漂浮,肺中的空氣緩緩地被抽離,壓抑著的淚滴蔓延到眼眶裏,仿佛一汪晶瑩透亮的泉水。

星辰指著第一個,眼角裏的驚慌清晰得令人疼痛,心被狠狠地滑上幾道口子,蔓延的淚水遮住了眼前一切的明亮,字跡變得模糊,顏色卻更加透明了。

“這個是……”星辰指著綠色的顏料,幽綠幽綠的顏色在他的眼底晃動著,他不確定地說:“南煙,這是黃色,對嗎?”抬頭的瞬間,一顆冰涼的眼淚從淩南煙的眼角順著優美的弧線滑落。

淩南煙一把擦去,淡淡的臉在陽光下透明般地脆弱,她指著第二個問:“這個是什麼顏色?”淺淺的黃色,似乎帶著某種溫暖的魔力在調色盤上反射著光彩。

星辰努力地看著,心在瑟瑟地顫抖,忽來一夜的冬天凍結了他的一切,讓他擁有的本來就不多的世界瞬間化成一片廢墟,他的生命在廢墟中緩慢走過。

“這是紅色,是嗎?”星辰眼底看著光澤,似乎是深深的影子,於是,應該是大紅色吧。

淩南煙覺得天地塌陷,血液緩慢地在身體裏流淌,絕望順著細胞開始擴張,穿過末梢神經,緩慢地來到了心髒。

脆弱的不堪一擊的疼痛在生與死的邊緣狠狠炸裂。

淩南煙嘴角淡淡微笑著,淚水順著微笑的唇緩慢地滑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窗簾輕輕地飛舞。

整個世界都滿天地漂浮著四月應有的透明的櫻花。

安靜的好像沉睡了。

安靜的好像聽見了死亡的腳步,在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後勒著勃頸窒息。

淩南煙在刺眼的陽光下有著瞬間的失明,真實的疼痛使她輕輕地揉了一下眼睛,她悲哀地笑著,轉身看著墨綠色的蒼穹,那一刻,就算把天捅一個窟窿也不如這種咬牙切齒地恨。

這種恨深深地埋在了骨頭裏,像火藥一樣埋藏的很深,突然出現某一個火苗,將其徹底點燃。

淩南煙深深地閉上眼睛然後緩緩睜開,指著旁邊的顏色問:“那這個呢?”

星辰看了一眼,嘴角微笑地回答:“這個是白色。”

這個是白色。

輕輕地一句話似乎觸動了心底的靈魂。

淩南煙看著白色的顏料嘴唇顫抖地問:“你看出來了?你真的看出來了?對,對,這個是白色。”淩南煙的心仿佛從嗓子裏跳躍出來,希望之火悄然盛開。

星辰看著淩南煙開心的樣子。

眼睛裏的悲傷像一條直線一樣,沒有端點,無限延長……

她,因為他認出一個顏色而歡呼雀躍。

而他,除了給她一次一次的失望,除了一次次狠狠地把她本身的世界奪走的更空虛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黑色的光芒籠罩住他的全身,那種漂亮的氣息依舊從他的周圍那麼誇張地在空氣裏叫囂,漂亮的男孩子,絕美的男孩子,在這一刻,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切。

空蕩蕩的,無依無靠地在黑色中獨自彷徨行走。

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再也不需要,星辰聽見自己的心狠狠地呐喊著這句話,這句幾乎可以撕碎他骨頭的話,像是排山倒海的力量,將他的一切自私和欲望踩在腳下。

握緊的雙手微微泛著青色,指甲陷進肉裏,星辰覺得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加山崩地裂,哪怕是他失去雙腿的時候,哪怕是他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時候,都沒有如此這般絕望的疼痛。

真的是這樣的吧。

已經不能再拖累了,她陪伴了他好久,以至於把他的世界當作了她的區域一樣周而複始默認地生活,可是不是這樣的緩緩滴血的心疼痛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她應該有她的世界,她是那麼的美好,像是一個瓷娃娃一般被另一個視為珍寶的收藏。

而他,始終自私地把她帶進他的生活,無盡的灰暗在整個世界裏無窮地占領著絕對的位置,於是,她崩潰了,絕望了,以至於整個身軀都在這種毀滅中無法負荷。

那麼現在……

該是放手的時候了吧。

兩隻鳥兒,同一個避難的巢穴。

可是總不能因為其中一隻鳥兒的翅膀斷了,就要禁止另一隻鳥兒去飛翔。

那湛藍的天空,那陽光般閃閃發亮的夢想,在這一刻,已經與他無關,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趕出去,讓她知道,除他之外的世界有多麼美好,讓她忘記留戀,忘記與他的所有記憶。

會痛嗎?

當然會,可是與她的痛苦比起來,他的痛苦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吧……

借著時光的流動,年華的變遷,緩緩地,世界回複原來的模樣,把他的影像淡出她的生命。

陽光散散地照射進來,淩南煙愣愣地坐在那裏。

她輕輕地問:“告訴我是不是猜出來的?”心裏的巨大空洞等待著一個答案的填充。

緊張地看著他,好像他的答案能確定她的生死。

星辰微笑著,俊逸的少年微笑在陽光下,無數美好的櫻花紛紛灑落,交錯的梧桐樹葉閃著不自然的光澤。

庭院裏的噴泉依舊流動著光澤,裏麵花花綠綠的魚兒湧動。

從來不知道。

這個世界因為色彩而變得很美妙。

也從來不知道沒有色彩連生命都不再重要。

“告訴我。”淩南煙握住他的手臂。

星辰看著她,眼底的歉意藏的那麼深,“南煙,對不起,我真的看不見了,對不起……”淚水慢慢流淌下來,星辰淡淡地說:“我的世界現在隻有兩種顏色,一種是黑,一種是白,其他的顏色在我的眼睛裏是各種不同程度的灰,但是,不再辨認出來了……”

淩南煙怔怔地看著星辰。

咬動的唇透過血腥的味道直衝向腦海。

淩南煙就這樣看著他,似乎生命裏所有的光芒都因為黑色的強烈而被全部吸收,沒有一絲空隙。

“為什麼不說?”淩南煙發怒地大吼:“你為什麼不早點說?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星辰悲傷地轉過頭,聲音沉悶:“也是最近才發現的,因為各種顏色的混合已經不符合常規了,所以才懷疑的。”聲音越來越低:“怕你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

淩南煙沉默了,淚水如斷了線一樣滴落。

緊緊地咬著嘴唇聞到了血鹹鹹的味道,忽然的眩暈起來。

淩南煙拉開窗簾,看著湛藍的天空,那裏白色的雲彩在漂動。

平直的馬路上三三兩兩地幾棟白色的別墅屹立在陽光下。

櫻花在陽光下透明的仿佛是霧水一般的精靈,飄蕩著,在噴泉上搖曳著。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風吹動她的裙擺,整個世界能聽見呼吸聲。

那麼淡,那麼淺。

恍然的,淩南煙眯著眼睛,濃濃的睫毛微微上卷,明亮如鑽石的眼睛看著天空,隔了很久才淡淡地說:“怎麼會這樣呢?”好像自言自語。

“為什麼呢?”淩南煙悠悠地說:“為什麼上帝要把對我的懲罰加注在你的身上呢?”

“為什麼上帝會這麼殘忍呢?”淩南煙的微笑宛如綻放的花朵像是罌粟一樣美的狠毒:“為什麼讓你十五年如一日的學習畫畫,在馬上成功的時候收回你的視覺,不是眼睛,隻是顏色,他是故意的對不對?”

淩南煙安靜地站在那裏,靈魂好像飄走了,隻有行屍走肉般的軀體站在窗前。

淚水已經流幹了,留下一道像血一般的淚痕。

星辰驚慌地看著她,她的背影像剪紙一般脆弱:“南煙,你怎麼了?”

“為什麼會這樣?”淩南煙衝著天空大吼,絕望的聲音透著血絲:“為什麼會這樣對待我?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讓你一次一次收回我身邊最重要的東西,你憑什麼這樣對待我?”

“為什麼要收回星辰的顏色,你知道顏色對於他而言就是生命嗎?”淩南煙的嗓子已經嘶啞:“你知道他未來會成為著名的畫家嗎?你知道你的玩笑已經徹底毀滅了他嗎?”

淩南煙的身體瑟瑟發抖,她的雙手抱著肩膀。

“南煙……”星辰焦急地轉過她的身軀,才發現她的臉色已經蒼白的好像沒有溫度。

“南煙,你不要嚇我。”星辰的手伸向淩南煙的額頭冰涼徹骨,星辰驚慌地喊:“南煙,你發燒了,是低燒,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淩南煙回過神來,她的眼睛看著星辰。

然後狠狠地一把推開他。

怒吼的聲音好像是心碎一般黯然無光。

“你滾!”她指著他大聲叫喊:“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會生病?為什麼會失去視覺?”

“為什麼死的人永遠是我身邊的人而不是我?”

“為什麼不是我?”

“星辰你知道嗎?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要上天就這樣毀了你!”

怒吼般發泄了心裏的所有疼痛,淩南煙再也沒有力氣站立,她緩緩地靠著潔白的牆壁滑下身體,雙腿彎曲,很長的卷發遮住了她悲痛欲絕的眼眸。

星辰緩緩地走到她的身邊。

“南煙……”他輕輕搖晃著她。

很久,淩南煙緩慢地抬頭,空曠的眼睛裏除了茫然什麼也沒有。

星辰輕輕地把她小小的身軀摟在懷裏,那種冰涼好像穿過身體,凍結了骨血。

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溫熱的手掌緩緩地透過背部傳進淩南煙的周身。

淩南煙微微呻吟一下,慢慢地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星辰的身體一如往常那樣清涼,淡淡的肥皂香味兒傳進淩南煙的鼻翼裏,輪廓很深的肩膀,寬而硬朗,美麗的線段堅硬地在他的身上鋪成修長的身軀。

已經長大了。

在她的身邊長大了的男孩,不再是當初那個瞪著一雙舉世無雙的美麗眼眸臉紅地看著她喊‘南煙姐姐‘的白色衣服的小男孩了。

這個男孩跟在自己身邊十幾年。

她是他的全部。

為了她,他失去了一切。

她毀了他的世界,為了自己不再孤獨,她自私地將他拉向她的世界,不在乎這裏麵的悲傷有多麼的沉重,隻是想一味地,一味地,找到一個可以這樣安心靠著的人。

在她的生命中永遠烙印著這樣一個男孩子,白色的襯衫,修長的雙腿,漂亮的幾乎令世界窒息的麵孔,緩緩地微笑著的白色牙齒,偶爾會因為畫畫而騷騷頭發。

這樣的男孩子印刻在生命中,無論歲月是以什麼來計算流逝,這個男孩子的溫柔將永遠記憶在她為數不多的溫暖裏,永遠也不會銷聲滅跡。

她把他當作唯一的親人。

可是如今,因為她,她所愛的親人,失去了包括生命所在的一切。

這種痛苦就好像是一大巨大的剪刀狠狠地將她攪碎。

那麼,能做什麼呢?

唯一想做的,或許,隻是要更加牢固的抓緊他,用自己的餘生來保護他。

可是……

他還剩多少時間?

眼前的男孩蒼白而沒有生氣,淡漠的唇角好像是透明一般安靜而令人窒息。

陽光淺淺地從窗外照射過來,一條一條的絲線在窗棱上跳動。

金燦燦的光芒緩緩地投影在地上的男孩子與女孩子之間。

淺淺的影子在牆上晃動。

女孩子的體溫急劇下降,冰冷的像是潭水。

男孩子的體溫依舊是溫柔美好,他輕輕地抱住她。

光線仿佛把此刻的畫麵鍍成了金子。

“南煙,你知道嗎?”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男孩子的麵容有些不清晰,唯有那雙奪人魂魄的眼睛閃閃發亮。

他的手仍舊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淩南煙的眼睛慢慢變得平靜下來,如水一般毫無波瀾,澄澈的能看見內心的深處。

“南煙,你知道嗎?”星辰淡淡地微笑著,陽光灑落在美麗的麵孔上,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溫柔的一句話從溫柔的唇中吐出來。

“隻要你可以幸福……”

“哪怕我真的離開你了也不會覺得悲傷……”

沙沙的雨聲透過窗棱一下一下地擊打出同樣節奏的聲音。

風輕輕地吹起來,雨絲斜斜地飄揚起來,整個空間仿佛彌漫在深深的雨氣中,白茫茫的一片,被掏空了般隻停留在廢墟和塵埃裏。

充滿消毒水的空間,彌漫著深深淺淺的雜笑聲。

白色的長廊。

玻璃門後投下少年的暗影。

剛剛打開門的昔翮看著這條筆直的長廊,似乎沒有盡頭,黑漆漆的一片霧氣,每一個病房門牌號都那麼冰涼地在燈光下閃爍不清。

長季精神病醫院。

3056號房間。

深深的聲音回蕩在耳膜裏,像是無數個蟲子般沙沙作響。

雨水順著少年微亂的前額頭發打落下來,順著修長的手指滴落在地麵上。

病人的情況加重,我們隻能把她綁在床上,請家屬見諒……

蔓延在心髒裏的痛苦仿佛是魔咒般把他深深地框了進去,再也出不來。

為什麼會這樣?

昔翮的眼底一片濃鬱漆黑。

昔翮握緊了拳頭,那股力量在空氣中發出關節碰撞的響聲。

恨。

恨這個世界。

心裏有著千千萬萬個為什麼,可是卻無解的答案。

明明可以忘記的,明明想拚命忘記的,為什麼卻記得如此的清晰?

好像骨頭裏的一切都被撕碎了一般炸裂開來,昔翮透過門窗的玻璃看見白色的床上被粗粗的繩子綁住的女人。

繩子綁的很緊,勒出了一道道紅色的血痕。

他深深地閉上眼睛,手顫抖地打開門,冷冷地風瞬間就撲天蓋地地襲來,窗戶在風雨中拚命地搖曳著,擊打在外麵的牆壁上,沙沙的冷雨順著窗戶一路灑進來,打濕了白色的牆麵。

他走過去關緊窗戶。

拉上深色的窗簾,夜幕便消失不見了。

這時……

“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聲音低沉地傳來,女人張開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痛苦地喊著:“求求你們放開我。”

“我會聽話,我會吃藥,我不再亂跑……”女人的聲音已經沙啞,看來似乎喊了很久。

身體似乎想憎開繩子而努力地動著肩膀。

“求求你放了我吧。”女人看著昔翮喊著:“我真的好痛,我被綁了好久……”大滴大滴的淚水滾進女人的嘴巴裏,說不出來完整的話語。

心裏的疼痛瞬間因為剛剛的窒息而變得深沉起來。

昔翮的眼底是一片黑暗,一點光澤也沒有。

他愣愣地站在那裏,看著床上懇求他的女人,碎亂的頭發的女子臉色好像透明一般蒼白,嘴唇卻好像滴血般透紅,她懇求地看著昔翮。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是很聽話,會乖乖吃飯,會乖乖睡覺,再也不逃走了……”

“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好痛。”

深深的一道道血痕在昔翮的眼睛裏被無止盡地放大。

爆炸般毀滅的感情在心底沉寂了。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緩緩地蹲下身體。

骨節分明的手在顫抖,他輕輕地扶上她亂亂的頭發沉沉地說:“你是不是又不聽話了?”

“不是答應我要聽話的嗎?”

火山在幾個世紀的沉寂中終於爆發。

岩漿滾滾。

沉痛的眼底是無窮的痛恨,世界,給我生命的世界,我恨不得與你一起毀滅。

滿天的大雨,滾滾的黑色烏雲。

大樹的枝葉在雨絲中搖晃。

女人閃著眼睛說:“我會聽話的,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片灰燼的眼底慢慢地染成了紅色的眼眶,嗚咽聲掐在喉嚨裏怎麼也吐不出來。

“那,你放開我好不好?”女人的眼底猛然地一亮:“真的好痛。”

她用力地動了動胳膊。

“好,很快他們就會放了你的。”昔翮說著輕輕地彈去女子頭發上的灰塵。

“真的嗎?你認識他們?太好了,你一定要幫我告訴他們啊。”

幾乎是埋沒一切的淚水被昔翮深深地壓在眼睛裏。

“好,我會告訴他們的。”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昔翮伸手給女人蓋上被子說:“那麼,你好好睡一晚好嗎?”

女人聽話地點頭:“好。”

於是,慢慢閉上了眼睛,睫毛不安穩地抖動著。

外麵的雨聲依舊淅瀝瀝地下,撞擊著透明的玻璃。

窗簾遮住了一切。

昔翮握緊女子的手,頭深深地埋了進去,淚水掩飾不住地流淌下來。

我最愛的母親……你真的舍得一輩子都不再想起我嗎?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給了你無窮的災難,而你,除了接受毫無選擇……可是當你知道你用生命愛的那個男人愛的卻是別人的時候,你就真的崩潰了……

除了死去的父親。

你竟然誰都不記得……

你的世界變成了空茫茫的一片,被別人一刀一刀地剜去心髒。

那個女人,那個讓你承受這一切的女人,應該付出代價,和你一同毀滅的代價,可是何其幸運,她竟然死了,狠心的人留下了自己的女兒,等待著無數人的報複。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滿天的塵埃漂浮,昔翮握緊了拳頭,任憑淚水灑落,淩南煙,誰讓你該死的,是她的女兒……

這個世界安靜極了,沙沙的雨聲掩蓋住一切罪惡。

梧桐樹葉輕輕地搖晃,在深沉的夜中飄落了下來,悠悠地在空中飛舞。

白色的病床上淩南煙好像死去一般蒼白透明,嘴唇幹裂出血跡,脆弱的雙頰上像櫻花般滲在冰涼的水中,那麼的黯然無光。

手上再一次用針紮進皮肉裏,上麵的輸液管不停地滴落液體。

帶著黑框眼鏡的醫生臉色沉重地走了進去,推推眼鏡翻開病理對著床邊的兩個男子說:“再這樣她很危險。”看著白色病床上的淩南煙歎了一口氣:“不久發的高燒,現在又發低燒,什麼樣的身體也吃不消的。”

聖漠的神經狠狠地一震,“她什麼時候發高燒了?”眼睛卻看著星辰,坐在角落中的星辰隻是淡淡地搖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你們好好照顧她,記得多吃些營養的東西補充身體的抵抗力。”說完醫生推門離開。

室內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窗外的雨滴打落,很清晰的聲音,順著美麗的弧線一條一條地下落,晶瑩透明。

室內空氣變得潮濕,呼吸顯得沉重不安。

淩南煙安靜地躺在床上,卷卷的長發遮住了臉頰,微乎極微的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久。

聖漠淡淡地開口:“我已經打過電話了。”

星辰抬起頭,黯然的眼睛黑亮著,他怔怔地問:“什麼電話?”

“我已經叫人通知了英國著名的眼科專家,過幾天就會來中國,他們一起會診,我相信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聖漠說的很淡,眼睛一直看著沉睡的淩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