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唯淺笑搖頭離開這裏,從頭至尾都沒有看淩南煙一眼。
即然……已經選擇祝福……
那麼是否……應該徹底地退出呢……
不再去增添她的煩惱,隻要遠遠地,看著她,就好……
聖漠微微皺眉:“南煙……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穆唯有些怪怪的?”
“嗯?”剛剛回過神的淩南煙明顯愣了一下,眼底灰蒙蒙地淡下去:“嗯,是吧。”
原來並不是錯覺,就連聖漠也發現了,可是,隻是發現了而已……
他到底是哪裏變化了呢?
這個答案無從揭曉。
似乎有一個被命運緩緩推動的輪盤正在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
當昔翮帶黎杉走來的時候淩南煙臉上的微笑瞬間像是滑過的流星一般隕落了……
時間仿佛定格住一般。
淩南煙的臉如漂洗過的花瓣白的有些透明。
昔翮嘴角的微笑冷漠的好像是千年不化的積雪,慢慢地沉淪了下來。
黎杉看看兩個人想張嘴說什麼,最後無奈低下頭去。
淩南煙看著兩人從自己的麵前走過去,那種致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傲在昔翮的身體裏無時不刻地散發出來,心裏猛然地疼痛起來。
越來越擴散開的恐懼在兩個人的身後好像是巨大的光圈一般緊緊纏繞。
“昔翮……”黎杉不安地叫著。
“別怕,有我在。”昔翮的眼底陰沉,他伸出手摟住黎杉的肩膀。
默默的悲傷好像是無數條交織的線段在淩南煙的身體裏蔓延,她怔怔地看著兩個人,嘴角慢慢地淡下一層灰色,昔翮……如果這就是你的報複,可不可以——
不要傷害黎杉……
為了報複我而傷害愛你的人,根本不值得……
“怎麼了?”聖漠把淩南煙的臉龐輕輕地扭了過來,他關心地問:“出什麼事情了嗎?”
“沒想到,黎杉竟然和昔翮……”淩南煙皺皺眉頭不再說下去,不安已經在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囂張起來,她早就知道的,昔翮不是一個簡單的男孩子。
“那是她的選擇,你無權幹涉。”聖漠說實話。
“可是……”淩南煙看著緊緊粘住昔翮的黎杉眼底黯然地說:“她會後悔的。”
“那也和你沒關係。”
“可是那將會是我造成的。”淩南煙垂下眼瞼,微風吹起來,吹在耳邊的發絲輕輕地起伏。
“南煙……”聖漠輕輕地將她細細柔柔的發絲放在耳後說:“不一定這麼說,有的時候愛情不是這樣的。”
“那是……”淩南煙抬頭看著他。
“你知道嗎?有的人一旦愛了,哪怕後果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好像……”他自己一樣,或許知道她的心並不完全在他的身上,可是,隻要在她身邊看著她笑,一切就無所謂了。
“所以,黎杉或許會感謝你,因為,她至少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機會。”聖漠深深的話語慢慢地沉澱在淩南煙的耳膜裏,她疑惑地看著那兩個微笑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肝腸寸斷的感受會什麼時候到來呢?
心慢慢地變得陰沉起來。
好像是濃濃的苦酒一直在心底醞釀。
淩南煙再次站在涼台上,心裏的想法實在是亂七八糟沒有頭緒,風輕輕地吹過來,腦海中微微的涼,卻依舊一片混濁。
她,在等他。
異常的冰冷襲來。
一地的清冷。
銀色的好像是灑滿薄紗的夜晚。
淩南煙打開全身尖銳的刺,她的手放下自己的肩膀,然後有一件西服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會發燒。”昔翮淡淡地說。
兩個人並肩站在這裏,遠處看就像是情侶一般。
“你到底要幹什麼?”淩南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看著他,殘忍而美好的側麵在月光下有些透明。
“做一個遊戲。”
“我沒有時間陪你。”淩南煙怒視著他。
“那你有時間陪誰?”昔翮轉過身看著她,身體俯下來,唇與唇之間就差幾公分,感覺到曾經的溫熱氣息傳進鼻翼裏,他的眼睛幕的一黑說:“是聖漠?穆唯?還是星辰?”眼底的黯然在此刻蒸騰:“是誰呢?”
淩南煙轉過臉:“你管不著。”
“永遠不會是我對不對?”這句話似乎是從很深的角落裏挖掘出來的,灑在空氣裏有細微的疼痛。
淩南煙看著他的眼睛,很深的夜色,瞳孔裏卻是明亮的,所有的痛苦在那裏被深深地埋葬起來。
“昔翮……”淩南煙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要碰我。”昔翮怒吼一聲猛然地把淩南煙的手抖出去,他看著她,從牙齒的深處擠出這樣一句話:“你沒有資格碰我,妓女的女兒。”
一瞬間,淩南煙有些恍惚,血液慢慢停滯下來,她呆呆地問:“昔翮,你說什麼?”
月色下女孩的臉是一種透明的白皙,臉頰因為冷風而微微泛紅,薄薄的嘴唇顫抖,眼睛裏一如汪海,巨大的水流堆積起來,如櫻花的眸子,此刻閃閃發亮般的脆弱。
“你在說什麼?”聲音沙啞。
昔翮瞬間有種扇自己一巴掌的疼痛,可是腦海中另一個微弱的令他心痛的畫麵在腦子裏爆炸,無數個血淋淋的碎片模糊了神經。
他咬著牙說:“妓女的女兒同樣是妓女,不過你很不錯……”說著,他抬起她的臉頰輕輕地在她的耳邊說:“你偽裝的很好,不過,你還是妓女。”
輕輕地一句話狠狠地炸裂了一切。
仿佛是倒裝的時間,在曾經的空間中一遍又一遍的上演著,隻是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已經站在了另一個區域,指著自己說,妓女。
猛烈的疼痛從身體每一個角落無法收拾地蔓延開來,滿地的櫻花睡了一地,亮晶晶的花瓣失去顏色變得粉白粉白的,月光下的淩南煙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怔怔地站在那裏。
手指緊緊地握在一起。
巨大的疼痛穿越了身體,在心髒的部分狠狠地來回穿梭。
一顆淚水在晶瑩的臉上順著優美的弧線滑落下來。
淩南煙站在他的麵前,眼睛裏的絕望像是飛蛾撲火般的毀滅在這一個空曠的世界裏慢慢地鋪展開來……額頭上冰涼的汗水滴落下來,眼前的視線迷亂起來,模模糊糊的世界在旋轉。
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那一刻,她的堅強外殼被拽下來,露出脆弱而柔軟的心髒,而他,在這樣的情況下,狠狠地穿了她一刀。
昔翮緩緩地蹲下身,手指輕輕地碰在她的額頭上,發燒了,溫度很高。
“原諒我。”他喃喃地說:“這是你和我的宿命。”
夜晚的風輕輕地吹來,所有的花瓣像彩蝶一樣飛舞,似乎要掩埋這一切。
“南煙……”他把她抱起來,她皺著眉頭,眼角的淚水滑落,似乎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瞬間,因為他,而城堡塌陷……為什麼呢?
是因為那是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還是因為指著她的人是他?
“南煙……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昔翮慢慢地將她抱走,慘白的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櫻花般脆弱的麵孔反射在他和她的臉上。
“可是,我無法欺騙我自己……”
“在我那麼沉重的傷害你的時候,我的心,卻那麼疲倦……”
“如果有資格,我讓世界轉告你——”
“我的歉意!”
昔翮緊緊地抱住淩南煙,繽紛的落英之中,他的淚水如明珠般透亮,打開一輛白色的寶馬車,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汽車的後車座上。
慘白的月光。
黑壓壓大片的雲層。
閃亮的辰星。
他輕輕地撫摸她臉上蒼白的輪廓,深刻的把這張美麗純潔的人記在腦海中的最深處,歉意濃厚。
“如果可以,請你原諒我……。”最後喃喃地說了一句,他把車門關上,拿出手機給穆唯發了一個信息:穆唯,速回你的車上,好像有人進去了。
看見信封飛快地飛了出去,表麵上‘成功發送’的字樣,他關上了手機。
回頭看著蒼白的女孩,她似乎睡著了,隻有睡著的時候,她是安靜的,所有的痛楚被記憶中斷,留給每一個希望幸福的人一些唯一的企盼。
眼睛裏是濃濃的不舍得,他走近車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漸漸變得更加冷淡。
離開,似乎每一步都在逃離,不敢再回頭,不敢再去想。
就這樣,一步一步,離開她的世界。
怎樣掙紮,都越來越遠。
盛大的大廳中依舊是很多人在歌唱舞蹈,燈火通明。
上空的玻璃吊燈依舊旋轉出新的音樂,更加美麗的色彩投射過來。
昔翮走回去,隻穿著一件白襯衫的他冷冷地靠在一邊的柱子上,這裏的一切歡笑都與他無關,他是寂寞的。
即使再美,也不會留戀。
黎杉走過來緊張地問:“昔翮,你看見南煙了嗎?”
“沒。”淡淡的一句回答。
“那我去那邊找找。”說著黎杉轉過身去要離開,隻是手臂再一次被他抓住。
黎杉愣愣地看著他,昔翮的表情變得蒼白而冷酷,手的力度很重,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疼痛。
就好像泄了偽裝的人,這一刻的昔翮,是可怕的。
聰明的人知道不要惹她,黎杉隻是站在他的對麵,等著他說話。
“你和南煙的關係很好?”
“嗯。”
“那麼,你疼痛的話南煙會不會也很疼呢?”昔翮較有興趣的問著。
黎杉呆呆地一愣,她看著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昔翮燈光下的臉是一種奇怪的愉悅:“南煙會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和她的經曆差不多,在她眼裏,你就像是她的影子,所以,她會盡量保護她世界中的一切。”
燈光亂亂地閃動,忽明忽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隻剩下黑色的僵硬的輪廓。
“那又怎麼樣呢?”
“我們交往吧。”很淡的聲音說出來,不過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我們交往吧。
奢華的大禮堂裏,各種彩燈輪番著照射下來。
音樂在耳膜前盤旋。
藍色壁紙鑲有無數鑽石的神柱旁靠著一個身材修長麵色冷峻的男孩子。
旁邊站著一個藍色裙裝,眼神微愣的女孩子。
交叉在周圍的是各種音符的跳躍和舞蹈時微笑的麵容。
不知道隔了多久。
黎杉低著頭問:“為什麼?”
“喜歡你。”冷冷的一句話吐在空氣裏。
似乎是血液澎湃的聲音,蒙蒙的甜蜜瞬間就鋪上了腦海,原來,灰姑娘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黎杉抬起頭的時候,眼神溫柔地一亮:“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昔翮伸出另一隻手拉住她。
巨大的如漩渦的舞池裏所有的人都像是魚在遊動。
燈光的閃爍仿佛是湖水的波光粼粼。
男孩子輕輕地擁住女孩子。
女孩子幸福地微笑,好像天上的雲都變成了棉花糖。
男孩子冷漠地嘲笑著,整個世界好像瞬間都錯亂了方向,唯一能做的,隻是接受著安排,一步一步地跟著錯下去。
既然事實已經如此演變,那麼就繼續把遊戲做完……他永遠不會是輸家……
漂浮在空氣裏塵埃的碎片流動起來。
或許換來哭泣的聲音。
那麼深,那麼深,不知道從誰的心底傳來。
穆唯收到短信。
他看著同樣在忙碌節目單的聖漠和星辰說:“我過去花園看一下。”
“好的,沒關係。”星辰笑著回答,男孩的笑容幹淨漂亮,夜晚總也好像珍珠一般散發著不可忽視的光芒,他說:“我可以幫你把剩下的做完。”
穆唯怔了一下。
優秀的男孩子,舉止都那麼幹淨文雅。
可是——
他憑什麼得到淩南煙用生命去保護?
月亮遮在了烏雲裏,很多星星也瞬間不見了。
花園裏停滿各式各樣的車子,踩在地上已經有些許露珠的小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微微的月光下。
慘白慘白的麵容裏泛著憔悴的輪廓。
淩南煙安靜地躺在白色的寶馬車裏,裙子透過窗戶在空中飄動,眼睫毛透著水一般濕潤的氣息,月光透過玻璃,淡淡的白色光芒,在夜晚緩緩地將身體裏的每一種疼痛順著緊緊相皺的眉頭表現出來。
穆唯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
他打開車門,淩南煙的臉頰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潮紅,他輕輕地撫摸她潔白如玉的額頭,驚人的燙,嘴角似乎輕輕地呼喚著什麼。
“南煙,南煙……”穆唯輕輕地喚著。
淩南煙似乎聽見什麼一般眼睫毛輕微地動了一下,月光下臉頰的暗影打落在鏡片上,微弱的呼吸在鼻翼之間流動,淩南煙整個人仿佛進入一種沉睡的世界。
就好像,不再醒來。
穆唯立刻發動車子,白色的車子在夜色中留下一抹微亮。
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行駛在無數路燈閃耀的街頭。
淩南煙發出痛苦的低吟聲。
好像是透過喉嚨裏的冰那麼冷,那麼疼。
淚水順著眼角輕輕地滑落下來,晶瑩透明,就好像是在睡眠飄過的白色櫻花瓣。
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裙擺,手指握成拳頭。
一片昏暗的夜空,大片大片的雲層籠罩下來,唯一一顆明亮的星星在閃爍著微光。
北邊最亮的一顆星星。
微弱的好像是隔著紗的鑽石的光芒。
“星殞……星殞……你在哪裏?”混著鹹鹹的淚水,吐在空氣裏是那麼冰涼的兩個字,像是穿透了某種絕望一下一下地綻放在夏日的空氣裏。
“為什麼我看不見你了……”聲音微弱到斷斷續續夾雜著微微咳嗽的聲音。
此時的脆弱就好像是盛開在大殿中的白蓮花,清澈而透明的在風中瑟瑟搖擺。
蒼白的麵容,幹澀的嘴唇,整個人似乎被風化般僵硬。
痛苦從每一個空隙中鑽出來,迅速在生命中擴散。
回憶像猩紅的血液染蓋了一層又一層。
絕望的氣息在墨綠色的蒼穹中盤旋。
陽光透過落地窗,深深淺淺的光澤反射著窒息的火焰。
飛蛾撲火般。
刹那間。
永恒。
宛如巨大的屏障,玻璃球在陽光下轉動彌散開很遠。
白色襯衫的少年安靜地躺在那裏,猩紅色的血液順著身體慢慢地流淌下來,一大片一大片旋轉出殘忍而嗜血的花朵來,在陽光下長牙五爪的叫囂。
少年微微含笑,透明的眼眸裏閃爍著迷離的光澤,一撥一撥溫柔的情感蕩漾出來。
那麼盛大而絕望的愛情。
在這樣陽光燦爛的午後,燃燒成灰燼。
星殞微笑伸出手微弱的聲音仿若遊絲般滑落:“南煙……南煙……”
“好喜歡你啊……”
絕望而悲痛的聲音隨著失去的靈魂一樣上升,消失在蒼白無盡的蒼穹裏。
一個偉岸筆直的男孩,在對她笑,一直對她笑,似乎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寵溺,這樣的溫暖。
就像現在他仍舊安靜的笑著,在刺眼的血泊中對她笑,血一滴一滴,淚也一滴一滴,無聲無息……
“記得這個夏天,記得那棵櫻花樹,記得我喜歡你……”
“隻要記得就夠了……”
他安靜地躺在她的懷裏,她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時間凝固了,陽光卻依舊那麼刺眼,金燦燦地打落在梧桐樹葉上,風吹的葉子飄落響動,仿佛是整個世界唯一的旋律。
漫天的櫻花灑在他的身上,似乎要將他掩埋,四月的櫻花好美。
這是最後一次他和她看櫻花了吧。
以後一定還會有別人再陪她看吧。
他的心有些悶痛,可是又怎麼樣呢,她幸福就好,是吧。
是這樣吧。一定是的。
陽光亮晶晶的照在麵色蒼白的男孩身上,他的呼吸那麼輕,甚至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活著,他的唇角,他的微笑,卻慢慢僵硬。
隻要記得就夠了……真的隻是這樣嗎?
淚水已經幹涸了。
無聲的淚水滑過淩南煙薄薄的唇角,鹹鹹的,涼涼的,小小的身體因為哭泣而顫抖,像雨中被孤立的生命般無助,她已經沒有靈魂,隻是一味地哭泣,讓全世界都聽見她在哭泣,那麼他也會聽見吧,他會來看她嗎?
陽光燦爛的有些眩目。
四月裏這樣的天氣讓人的細胞都充滿著精神,樹上的鳥兒還是不停地叫,淩南煙靜靜地看著懷裏的星殞。
她看著他,眼神在淚光中撲朔迷離,美麗的唇角,淡淡的微笑,她一直都是這樣看他的吧。
他也看著她,血液無聲無息地流淌,明亮的眼睛裏載滿了寵溺和滿足,俊逸的唇角,薄薄的微笑,他也一直是這樣看著她的吧。
她笑著,淚水和酒窩一起出現。
他也笑著,透明的牙齒和刺眼的鮮血都很安靜。
那一刻的世界,仿佛安靜的令人窒息。
漫天的櫻花飛啊飛啊,仿佛在找尋失落的家。
櫻花美的令人心碎,陽光溫柔的迷人,而星殞卻疲倦了……
星殞輕輕地撫摸著淩南煙粉的有些透明的嘴唇,薄薄的,顫巍巍的,星殞笑了,那麼迷人和脆弱:“南煙,你真美啊,比櫻花還要美。”
淩南煙也笑著,看著右手沾滿了他的血,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怔怔地看著。
“南煙,我好舍不得你。你知道嗎?”淚水順著剛毅的眼眶中流下,這是淩南煙第一次看見星殞哭,是為了她吧。
星殞溫柔地擦去淩南煙的淚水,幫她整理美麗的劉海虛弱的聲音:“南煙,你要堅強,即使世界上不再有我,你也要堅強,答應我,好嗎,讓我安心的離開。”
淩南煙放肆地大哭,她的聲音回蕩著,孤獨而寂寞。
“南煙……”星殞試圖搖晃她的身軀,可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連握住這個瘦弱的身軀都沒有力氣了,他用力地咳嗽,淩南煙拍著他的胸膛,卻發現已經冰涼冰涼。
“南煙,你聽我說完,如果我真的不存在了,我真的消失了,去了一個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那麼你要,要,快樂起來。”星殞用力地咳嗽,血液已經快幹涸了吧。
他用盡幾乎一生的力氣繼續說:“因為我不會離開你,我會在你身邊,會等著你,守著你,因為,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笑起來,我的天使,你的生命應該是快樂的,記住,無論我在哪兒,我不會仍下你不管,我會時時刻刻陪著你,你會感覺到的,南煙,我愛你啊。”
他看著她美麗靈動的眸子,盡管充滿淚水,卻還是像水晶一樣透明:“可是南煙,如果你也死了,哪怕你找到我,我也不會對你笑,不會再疼你,我會忘記你,而且,一幹二淨!”
她晶瑩的淚珠滴在他的臉上。
他在騙她,對不對?
他不會死……
他會活下去……
他會陪著她……
因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
“所以你要活下去,我的南煙要堅強的活下去,要替我活下去,然後100年後,我來接你,你會告訴我世界有多少變化,那是多美的事啊,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無論今後怎樣,你一定要活下去。”
淩南煙終於點了點頭。
星殞又笑了,笑的很溫柔,很安心。
他終於覺得累了,他微微閉上眼睛笑著,在淩南煙的記憶中他總是笑,無論發生什麼都是笑著,就像現在一樣,那麼溫柔,這真的是她的星殞嗎,她一個人的嗎?
他無限留戀地看著她靈動的眸子,他的聲音像有某種魔力一般,身體越來越冷,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用盡了,他的聲音輕的像風,淩南煙仔細地聽著。
“南煙,你知道嗎?隻要你可以幸福,哪怕我燃燒成灰燼又有什麼關係……”
隻要你能幸福,那麼即使我燃燒成灰燼又有什麼關係?
淩南煙笑了,宛如一抹破碎的玻璃在櫻花中綻放,盡管他說的那樣輕,可是她還是聽見了。
絕望的疼痛瞬間在身體裏狂烈地振顫,無數種撞擊著心髒的龐大力量狠狠地在她的生命中像烙印一般埋藏,波濤洶湧的海底,那麼深的地方,卻依舊找不到有你的氣息……
天空蔚藍蔚藍的,像哭過一樣純潔,櫻花晶瑩地飄著,漫天地飄著,頌唱一首悲哀的歌,心痛的有些不能呼吸,冰涼的閃過悲哀的痕跡.淩南煙的記憶緩緩地炸裂開,蒸騰起無數悲傷的霧氣。
你不是說會在我身邊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了?
無論我有多麼軟弱,無論我有多麼不會堅強,你還是離開我了,是嗎?
恍如隔世般的疼痛再次好像漲潮的水麵奔湧而來,巨大的白色泡沫在海麵上一層一層地翻滾,腦中轟然炸開千萬片的雪花,眼前彌漫深深的海水,鹹鹹的漫過身體,直向遠方奔騰,冰冷而窒息的脆弱……
“星殞……”
“星殞……”蒼白的麵容好像是一張薄薄的紗,淚水殘餘下水痕,在晶瑩的臉上發亮。
一層一層厚厚的雲彩沉沉地遮住了月亮。
路邊的法國梧桐輕輕地順著夜風搖晃著綠色紋路的葉片。
白色的寶馬車行駛著,景物交叉在透明的窗戶外。
那是最大的一起交通事故,如果有人關心的話,至今還能查詢到有關的資料和報紙頭條泛黃的紙張。
一輛巨型卡車與一輛客車迎麵相撞。
巨大的毀滅,那一刻,心痛的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地把心髒切成碎片,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她的星球,就這樣在宇宙中爆炸,變成蒼茫的碎片,隕落。
星殞死了,星辰斷了雙腿……
而淩南煙,在另一輛客車裏,親眼目睹她最親的人死在冰冷的馬路上。
路邊種滿了粉紅色的櫻花樹,花瓣飄落,陽光金燦燦地照射下來,每一個花瓣都蒼白的透明,明明暗暗的光輝耀刺眼地折射著,像是夢境一般美好。
一家人因為性別的關係被分為兩輛長途旅行車。
目的是去看從未見過的海麵。
結果這輛車駛錯了方向,一路偏離正軌,終於在迷茫的航行後,到達了地獄界麵。
冷冷的風吹在淩南煙的身體上,她的兩隻手蜷縮在胸前,皺緊的眉頭細細地擰在一起,蒼茫的空洞幾乎令她窒息過去,脆弱地一聲聲呼喊著。
“不要離開,求求你……不要離開……”淩南煙的嘴唇幹裂,透明的麵孔冷冷的汗水滴落,白色的裙擺在風中搖動,忽隱忽現的白色光芒,紗裙‘沙沙’作響,路邊的燈一盞接連著一盞閃爍。
穆唯開著車,雙手按在方向盤上。
兩束長長的燈光照亮了地麵,昏黃的一片光亮。
苦澀慢慢從深處漫延出來,一種奇異的河流緩緩地流淌在生命血液裏,那麼的粘稠和沉重。
星殞?
總是有很多人交織在他和她之間狹長的時光中。
無法走進她的世界裏,中間那條長長的分界線,不是因為黑暗,不是因為痛苦,而是,無論怎樣努力,似乎都無法逃離,擺脫那命運旋轉的光輪……
此刻的他在拚命靠近著她的心髒。
而她……卻在哪裏?
穆唯眼底沉沉的灰暗,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窗外的景物慢慢換成了一個白色的樓房。
車停在車庫裏。
穆唯抱起淩南煙走進醫院。
臉上的汗水混著淚水灑在醫院的地上,似乎太熟悉這裏的味道,昏迷中的淩南煙漸漸感覺到不適,一種極大的惡心感在身體裏好像要爆炸。
疼痛慢慢地傳達到腦神經。
潮濕的溫度慢慢向上竄升。
隔著窗戶的月色緩緩地灑下淡黃色的光輝,星星重現,閃亮著淚水一般的透明光芒。
整個蒼穹一瞬間被黑暗籠罩的霧漸漸散開,剩下孤獨的味道。
量過溫度。
做過皮試化驗。
穆唯輕輕地將淩南煙放在白色的病床上,小心地蓋上被子,小護士拿著一瓶透明的藥水和輸液管走來,熟練地將一切都做好準備。
“你輕點好嗎?”穆唯輕柔地說。
小護士怔了怔點頭:“好的,沒關係的,不會很痛。”
或許吧,真的不會很痛。
細細的針頭在擦著消毒藥水的一層皮肉上小心翼翼地穿過去,慢慢地穿破青綠色的血管,粘上白色的膠帶,固定住針頭,吊瓶裏的液體緩緩地順著管子滴下來。
真的不疼吧!
她剛才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是不是因為……在心裏強大的疼痛下,這種穿破皮肉的痛苦是可以完全忽略,毫無感覺的……
穆唯眼睛裏混著濃濃的顏色,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極力地控製住血管裏湧出來的血一般的淚水,他站在黑漆漆的窗戶前看著那黑色如幕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