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3 / 3)

肥貓啊肥貓,你直接拿白綾把我吊死算了。

“我、我、我一定賠償你。”

又是那個邪氣加惱怒加不屑的笑,笑得她想尖叫,想跳窗,想奪門而出。

“你賠得起嗎?”他瞬間逼近到她的鼻尖上,衝天的怒氣滾滾燙地噴射到了她的靈魂深處,足以將她燃燒成灰燼一萬次,“這組Flexform的沙發,那個B&B的椅子,還有Driade的花瓶,Slox的落地燈……這一屋子的東西加起來超過百萬,你拿什麼還我?啊?把你賣了嗎?”輕蔑的眼神從上到下狠狠地刮著她的自尊,“我看賣了你也不值!”

被捆成了木乃伊的肥貓顫悠悠地被主子出賣到已經氣得發瘋了的男人手裏,“您、您請便,要、要殺要剮要烹要炸或者五馬分屍,悉聽尊便。”

“我要這隻該死的瘟神做什麼?滾滾滾!全部給我滾蛋!不許再在我麵前出現!滾——”他這輩子還沒有這麼用盡全力地嘶吼過,那女人滾得太慢,他在背後替她補上一腳,震天響地摔上門,呼呼地喘粗氣。

“嗚嗚——”怯生生的鼻子濕濕地拱他的腳,暴怒的眼眸一垂,一隻龐大的鬆獅立刻非常識相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四處逃竄。

“你給我站住!”薛蟠目瞪牙裂,飛身撲了過去。

是的,這隻東西正是第二號現行犯,和那隻瘟神貓聯手毀了他的新家。事情的真相說穿了就是——貓狗打架,殃及池魚。

門外,哀怨而不敢怒的女人摸著劇痛的屁股快快逃回家去。他真的氣瘋了,她的屁股上肯定被踢出了個淤青的腳印。總之,往後她定要能躲他多遠就躲他多遠,她的小命太輕賤,經不起這樣驚天動地的驚嚇。

肥貓是她撿回來的,當時它才多小,小得連吃個貓糧都會噎住住院,誰都料不到它今天會長到這等壯觀的場麵,而且,還興風作浪到這等功力。

平時它在小區裏欺負欺負塊頭比它大十倍的凶狠獵犬,糟蹋人家種了十年的珍貴鬱金香,偷吃人家廚房裏的肥魚等等等等諸如此類數不勝數的劣跡,她都可以義無反顧地替它擦屁股,但是今天,它真的闖下了大禍,如果再這麼放任它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她的性命不保事小,它的貓命嗚呼了,看它怎麼辦!隔壁那個男人,絕對不是道歉賠錢就能了事的類型。況且那個男人家裏俯拾盡是黃金,隨便一個花瓶就要她幾個月的薪水……

“喵喵喵喵喵——”一隻貓能夠叫得比殺豬還響,說明它真的是氣急了。

“肥貓,你不要叫了,我知道我這樣做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到了若水家一定要乖乖聽話,我很快就去接你回來……”

電梯口,餘渺渺正跪在地上,對著一隻貓籠又哄又賠笑,諂媚得人神共憤。

貓籠劇烈地搖晃著,肥貓在裏頭翻天覆地極盡所能地折騰著。五分鍾前,它正美美地享用一塊三文魚,突遭襲擊,被人用布袋兜頭套了起來,五分鍾後,出賣它的卑鄙主子就把它裝進了籠子,要送到那個姓龍的女人家裏受訓。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去那個女人家裏!它自然記得那個女人,長了張天使的臉龐,卻是惡魔的心腸,更勿論後來殺到的那七個男人,個個都不比她遜色。它才不要到魔鬼家裏受訓呢?它會死的。但是主子這次看來真的狠下了心,無論它如何反抗哀嚎,就是不為所動。早知道它就不到隔壁那個人家裏去闖禍了,它的那次行動真的把主子嚇壞了。

“你要坐電梯?”

背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餘渺渺跌坐地板上。不、不、不會吧,又、又、又是——

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溜了一圈,果然看見那個她發誓這輩子要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男人正站在後麵,長手按著電梯向下的按鈕,兩道凶眉上已經掛滿了不耐煩。原來電梯門早就開了,她顧著和肥貓講話都沒有注意到。

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和肥貓說話的糗樣全看到了?餘渺渺的臉如燎原的火一般燃燒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慌忙拎起貓籠低頭哈腰退到一旁,“您請進您請進。”

過了足足有一分鍾。

身旁的呼吸聲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彌漫著發火的前兆。

他、他、他怎麼還不進去?

餘渺渺不敢抬頭,又朝後悄悄退開一步。她沒有擋住他啊!哦!可能他的塊頭大,需要更多的空間。

又過了一分鍾。他還是不動如山,隻有越來越濃重的不耐排山倒海而來。

您請進您請進。餘渺渺彎腰伸手如同酒樓迎賓。

“女、士、優、先。”字字都從牙縫裏擠出來,夾著耐性崩潰的火球。

餘渺渺花了十秒鍾才消化完他的意思。女、女士優先?她驚愕得一時忘了害怕,竟抬頭去看他的臉。一張極度不耐煩的俊臉正俯瞪著她,她的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腦袋裏嗡嗡一片螢火蟲在飛舞。女士優先?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還是從一個那麼野蠻那麼可怕的男人嘴裏說出來……原來他一直在等她先進電梯……

直到電梯到了一樓,她的腦袋還是處在全線癱瘓的嗡嗡嗡狀態中,直到再度感覺到門口湧來的劇烈不耐,他的手按著電梯門,正等著她再度女士優先先出去,她才慌忙飄出了電梯,還差點絆了一跤。

受寵若驚。極度受寵若驚。她的狀態隻能用這個成語來形容。

薛蟠一眼就認出這個女人了。倒不是她有什麼過人的姿色,和他見過的數也數不清的美女比起來,她頂多隻有六十分水準,加上臉龐一年四季都是朝著地板和人說話,要他記住她真的很難。

還不是那隻盡管被關在籠子裏依然襥得二五八萬的瘟貓!聽那女人和瘟貓的談話,好像要把它送到一個很恐怖的地方去,這個地方恐怖到連這隻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東西都會害怕得拚命反抗。

不過,這個他下定決心能夠避多遠就避多遠的女人真的很讓人難以忍受。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把對不起當飯吃的女人!一個禮拜鄰居做下來,他碰到她的次數寥寥無幾,但是,偏偏每次都能看見她在跟別人賠禮道歉,好像全天下的壞事會發生全是她的錯。雖然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她也未免軟弱得令人火大。

看看看,這不是,又在跟人道歉了。她是不是道歉機器啊?明明是那個男人踩到了她的腳,她非要這麼低三下四地包攬責任嗎?結果,做錯事的人倒反而指住了她的鼻子惡狠狠地警告:“下次走路小心點!”難不成,她還是故意要走到人家腳底板上去讓人家踩不成?

換作是他,眉一掀,連口都不用開,那個男人不給他跪下來擦皮鞋他今天就別想用走的回家。

在他的邏輯裏,從來沒有低聲下氣和我錯了這類概念。要生氣就狠狠地生氣,要發火就狠狠地發火,要罵人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打架呢,十八歲之後雖然很少再發生,但是必要的時候倒也不反對奉陪幾場。所以他這輩子,向來隻有別人怕他,沒有他怕過什麼人,今次居然和個與他性情相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女人做鄰居,真是考驗他的耐性。

也幸好那個女人除了把他的百萬家私毀於一旦的那件事情外,倒是生活得挺像老鼠,安靜得令他時時忘記她的存在,他才沒有第二天就立馬搬家。

正在喋喋不休罵個不停的男人突然像被人塞了團狗屎飯團進嘴裏一樣,噎住了,不但噎得麵青唇白,還像撞到了鬼一樣,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下一秒鍾,隻剩一道滾滾濃煙絕塵而去,留下啄米雞餘渺渺還在不停地道歉。

他根本不想幫這種軟弱得像草履蟲一樣的女人,但是這兩個人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讓他不想在她背後瞪眼珠都很難。所以他就稍稍瞪了一下,還沒有把他最凶狠的一麵表露出來,那軟腳蝦男人就逃得無影無蹤了,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哼!

“人都走了,你還在道什麼鬼歉?”他很不想和她說話的,和這種女人講話連肝火都會自動熊熊旺盛,但是——“讓開,不要擋路。”是的,她正頑強地擋在他的道上。

她立刻閃到一邊去,一腳絆在路旁的欄杆上,摔了個人仰籠翻。肥貓趁機逃出籠子,她慌忙撲上去,不小心拽住了肥貓的尾巴,尾巴吃痛的肥貓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頓時把她的手臉抓得縱橫交錯。

如流星雨般的進攻忽然消失。一道黑影罩過來,隔開了熾熱的豔陽。一隻強壯的大手正用兩根手指輕易地捏起撒野的肥貓,陰沉沉的聲音從上頭冰冰涼地倒了下來。

“對付這種沒有規矩的貓,隻需要一個方法。”

餘渺渺怔怔地仰視著那道巨大的黑影,聽見關節格格響的聲音。

“喵——”淒厲、慘烈、悲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那一天中午,天氣非常炎熱。

那一天中午,方圓五百裏之內的野貓都在流傳著一個謠言:那隻在本區稱王稱霸了一年的肥貓被某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看來會足足一個禮拜吃不下也拉不出。

而那一天中午,成了薛蟠這輩子心情最好的日子。很難得的,他一整天都在笑,即使是咖啡店小姐不小心把咖啡倒在他的衣服上,他的臉都沒有稍稍變色一下。

至於那一天中午,餘渺渺完全被嚇傻了,坐在草地上曬了一個下午的烈日,褪了一個禮拜的皮,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