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那個離他高挺的鼻尖隻有零點零一厘米的木門,薛蟠的臉色陰鬱到令悠悠醒轉的王老太慘叫一聲,再度昏迷。
他隻是想問她借塊抹布,她有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嗎?
他知道自己發起火來,天王老子都不管,很多人都會在他麵前發抖。就因為這個,所以他的影迷從來都不敢來騷擾他的私人生活,隻敢在他願意露麵的場所裏對著他尖叫。
但是,他現在這麼和善的臉……
“你過來。”他朝搬運工大哥勾勾手指,搬運工大哥的腳在抖,“我現在的表情凶惡嗎?”他指著自己的臉。
搬運工大哥的脖子被速凍,在點頭與搖頭間掙紮。
“算了。”可能是最近煩心事比較多,發火的頻率太多,所以臉色慣性地有些凶惡。但是,他這個新鄰居的反應未免過激,令他有些不是滋味。至於腳下這個老太婆,做賊心虛,死不足惜。
鄙夷地撇撇嘴,他從早就醒轉卻仍然裝死的王老太身上跨過去,一眼看見搬運工大哥又把他的桌子撞到了牆上,火氣騰一下又冒了上來,“喂!”像隻威風凜凜的牧羊犬,他衝進慌亂的羊群裏,開始大吼大叫,追得搬運工大哥如驚惶失措的鴨子四散奔逃。
“滋——”
混亂場麵瞬間定格,十幾張暴張的大嘴,十幾雙暴凸的眼珠,目光齊聚的盡頭處,一隻肥得肉疊肉通體漆黑得像巫婆寵物的龐大貓咪,在那個聲音最大精力最旺盛的男人腳上解放了膀胱,無限愜意地抖了抖身體,施施然踱步離去。
十幾道眼珠依然凸出,目送肥貓踱著小步慢悠悠,慢悠悠,一步、兩步、三步,肥肉累累的屁股在十幾雙視線的範圍內抖啊抖,晃啊晃——驀然,貓步停止,回首,狹長的瞳孔裏映出薛蟠逐漸複蘇的怒容。不是錯覺,十幾個搬運工大哥賭天發誓,他們分明看見了肥貓眼底的嘲弄。
咚!一隻籃球砸過去,咻咻劃破空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正中肥貓的鼻梁,在肥貓的大餅臉上深刻地印下一圈紅暈。
咚咚咚咚咚,籃球在地板上跳著逃走。風吹過,卷起寒意陣陣。
“咕嚕嚕。”肥貓弓起了背,毛發盡豎。
格格格。薛蟠握緊了拳,目光如刀。
“喵——”
“喝——”
一人一貓狠狠鎖定目標放蹄疾馳,如衝鋒陷陣的將軍,噠噠噠,噠噠噠,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
吧唧!
一人一貓,一正一反,牢牢貼在了乍然開啟的一扇門上,成兩張人字肉餅形,從而終結了史上最壯觀的人貓大戰。
開啟的門內,過了片刻,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左看,一跳,右看,又一跳,身體就像橡皮筋一樣,飛快地朝回縮,可惜,她的動作不夠快,一雙大手如閃電而來,一米八幾輕而易舉地拎起一米五五,將她吊到了眼前。
“你——”磨牙的聲音清晰地鋸著她的耳膜,“他媽的——突然間——跑出來——到底——有何貴幹?”
餘渺渺九分的力頓時全跑去腦袋裏幫忙害怕,隻剩下一分力努力地掙紮,兩條腿在空中拚命晃,卻還被對晃動物體特別敏感的肥貓一爪耙住,痛得她好想放聲尖叫,礙於兩隻牛眼就在眼前爆炸,才勉力把尖叫轉成兩泡眼眶裏的淚包。當時她居然沒有再度昏厥過去,事後她也挺佩服自己的進化。
“你的貓?”陰沉的眼轉到了在她腿上頑強地當自己是壁虎的肥貓,肥貓很襥地斜了他一眼,繼續蕩秋千。
怒火騰一下再度冒了上來,腳尖一挑,那團肉球飛了上來,臨空一拳,嘭——
一道黑色的完美弧形。
“啊——不要啊——”另一道完美的弧線追隨肥貓的足跡而去,一頭撞上了肥貓的屁股,把原本打算從容降落的肥貓撞得哀哀叫,惱怒起來,把她的頭發抓得像瘋婆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餘渺渺把肥貓死命抱在懷裏,按著它的腦袋要它向被害者低頭道歉,可惜肥貓根本不吃她那一套,脖子仰得像擎天柱,五花爪一伸,把餘渺渺白嫩嫩的手背抓得縱橫交錯,還拿欠扁的眼神向薛蟠挑釁。
“你給我——閉嘴!”他怒喝,臉上一個腳印,頭還在暈暈的,全托了這個啄米雞女人的福,把他的臉當作飛身救貓的發射點,她居然還敢來給他念經!
那隻該死的肥貓在女人懷裏可疑地發出咕嚕嚕的嘲笑。他眼一抬,怒瞪了過去。一人一貓怒目相向,臉上各有一個深刻的印記。
低頭瞅瞅腳上的潮濕,他的目光更加陰鬱。
“我、我會賠償你的。”餘渺渺如風中柳絮,在他的怒氣輻射波裏搖擺顫抖。
“賠?”邪氣加惱怒加不屑的笑勾斜了薄薄的唇瓣,帶給她一百萬加侖的重壓力,令她頓時呼吸困難。
結果,她就這麼背上了五萬元的債務,一條JeanPaulGaultier的褲子加一雙手工製DirkBikkembergs皮鞋。
她一介小小文秘,每個月的薪水除了付付房租吃吃飯坐坐車,要買件衣服還要精打細算一番,銀行裏的存款不超過三位數。現在讓她還五萬塊錢債,嗚,讓她死了先!
“若水,求求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我真的會死的——”
電話那頭的女孩子翻了個白眼,“算了吧,渺渺,不就是五萬塊錢嘛,我借你就是了,有必要嚇成這個樣子嗎?況且你連看到我那七個天底下最溫柔的哥哥都會嚇得發抖,我才不信你那鄰居能夠凶到哪裏去。你又在被害妄想了,我說渺渺啊,你這個膽小的毛病再不改的話,遲早有一天你要進精神病院。”
天底下最溫柔?龍氏七傑用溫柔來形容?天底下大概隻有他們的親生妹妹龍若水會這麼說了。她以為她住的C區現在會那麼太平是因為誰的緣故?C區耶!
上蒼沒有給她任何選擇的機會,就把她投胎在了這個治安不怎麼好的城市,但是,她還是要感謝上蒼沒有把她投在C區。
那麼危險的地方,如果沒有若水在旁的話,打死她她這輩子也不敢單獨邁過C區的邊界線半步。而她認識若水十二年了,也隻有在九歲的時候邁進過龍家大門一次,就那一次,已經足夠在她往後一百年的生命裏塗上墨汁一般黑的陰影了。
當然,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現在的C區已經是全市治安最好的區域,因為C區的大混混中混混小混混們都達成了默契,兔子不吃窩邊草,要做壞事就到外區去做,免得在本區被逮住,死得淒慘無比。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C區住了一家姓龍的人家,而現在龍若水居然來跟她說她那七個讓大混混中混混小混混連做夢都會發抖的哥哥是天底下最溫柔的男人——讓她死了先!
砰砰!砰砰!又有人在砸門了,連龍若水在電話那頭都聽見了。“渺渺,如果又是樓下那個老太婆你就給我罵回去,否則你就不是我龍若水的朋友!你就是老是怕事,所以每個人都可以爬到你頭上欺負你,我跟你說,人都是欺軟怕硬,你聽見了沒有?”龍若水急起來,在電話裏大喊大叫。
她曾經在渺渺那裏住過三天,嘴巴就起泡了,因為忙著幫渺渺吵架。那三天真是歎為觀止,連老公有外遇的家庭主婦都可以跑來指著渺渺的鼻子發泄一通,而渺渺居然還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地給人鞠躬道歉,她實在是看不下去,幫她出頭,來一個罵一個,來一雙吵一雙,把二十幾年都沒有動用過的吵架天賦全部激發出來,結果正巧給找來的哥哥們看見,害得哥哥們對渺渺至今仍有偏見,認為她帶壞了他們溫婉的小妹。
“電話不要掛,如果是來找茬的,叫他聽電話!”若不是她住得離渺渺實在太遠,她真想飛過來助陣,哪像現在,隻能在電波裏呐喊搖旗。
“好。”渺渺乖乖地擺好電話去應門。
門一開,一隻黑黑的肥貓在空中跳舞。她一怔,眼一抬,一張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臉映入眼簾。
“啊!”她驚喘,後退一步,條件反射要關門,來人比她更快,一腳插入,頂住了門,把一百萬加侖的怒氣也灌輸了進來。
“你如果沒有辦法管教這隻貓的話,就別讓它出門,免得到處去惹是生非!”字字含箭噴火。
“它、它、它、它又……”那雙凶眸就在眼前那麼近距離地謀殺著她,她的心髒無法負載,真想一死了之。
“你給我過來!”他一把拎起她的衣領,在她連連驚叫中將她拎到了隔壁,一推,餘渺渺一個踉蹌,摔倒在垃圾堆裏。
垃圾堆?
“啊!”如果能夠就這麼昏厥過去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偏偏她沒有,還得麵對這個可怕的場景。
是的,眼前是一個垃圾堆。如果這樣子想能夠讓她的良心稍安的話。事實是——好像台風龍卷風強盜土匪過境美國飛機轟炸過阿富汗一般,這間房間即使用上極度強烈的形容詞,也難以描述出眼前的慘境。簡單一句話,就是——毀了。
“是、是、是、是……”是肥貓幹的?盡管不想相信一隻貓有如此巨大的能耐,但是在親眼目睹那組看上去就昂貴異常的沙發上清清楚楚無可抵賴的鐵一般的證據——貓爪印後,她欲哭無淚。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