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1 / 3)

推開咖啡店的門,濃鬱的咖啡香氣令薛蟠精神一振。

他習慣在周六的下午到這家咖啡店喝杯咖啡,因為這裏的咖啡味道很好。

老板無論客人再多,靠窗的那個位置總是為他保留。

一進門,他就有不好的預感。因為他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他的災星,這似乎已經成了定律,每次和她接觸到,準能帶給他莫大的災難。

他剛想掉頭離開,吧台裏的老板已經舉手向他致意,另一手同時打開了他專用的咖啡豆罐子,開始替他烹煮特製的咖啡。

她也看見了他,幾乎是同時的,她的那個啄米雞腦袋立刻垂了下去——假裝沒有看見他,或者不認識他。

利目一眯,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不走了。

他從她的身邊走過去,她的腦袋低得差點鑽進脖腔裏去。

既然她很努力地扮演路人甲,他也沒什麼興趣給她個禮貌的點頭。過去的一個禮拜內,她避他如瘟神,電梯裏、走道裏,每次碰到他,她都努力地假裝看不見他。是!他是修理了那隻臭貓,但是她也不必這麼努力地將他當作路人乙。而他非常肯定她並非在記恨,她是那種連恨別人的勇氣都沒有的女人。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的膽子小得令他連不齒她都不齒。

她是被嚇到的。

店裏非常安靜,咖啡的濃香靜靜彌漫,咖啡機輕輕地咕嚕著。

哐啷!咖啡杯落地而碎的巨響打破了一下午蘊積的寧靜。

“看你幹的好事!”

薛蟠的頭沒抬,眉已經糾結了起來。他討厭女人的尖叫,無論是何種形式的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也討厭女人的道歉,特別是這種念經似的道歉。

果然,隻要有那個女人在,他就連喝杯咖啡都不得安寧。

“我的包,我的夏奈爾的包……”女人的尖叫已經有些歇斯底裏。

薛蟠的目光一瞥,看了眼那個慘遭厄運的夏奈爾的包。是,包上麵的CHANEL是很醒目,可惜夏奈爾今年沒這個款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警察都可以去休假了。薛蟠冷哼。除了對不起之外,她還能拿出什麼實質性的解決方案?

“我、我會賠償你的……”

果不其然,對不起之外,這是她的第二句僅會的台詞。碰到每個人都隻會講這兩句話的女人是怎麼苟延殘喘到現在的?他真的很懷疑。他才和她做了一個月不到的鄰居,她欠他的錢,嚴格來講,如果他真的要她賠的話,把她賣個一萬遍都還不清。

“你自己說的!這個包是今年的新款,我已經用過幾次,就算打九折,兩萬好了。”

兩萬?哼!路上的詐騙犯都比那女人客氣些。

“我……我沒有那麼多……錢……”

薛蟠高度發達的耳朵清晰地接收到她的囁嚅。那女人是不是豬啊?她真的要賠?要賠的話,至少也應該讓對方出示發票,至少也應該討價還價一番,人家說多少她都信啊?如果她不是豬的話,他情願去跳樓!不管她!關他什麼事?他可不是什麼大善人,雖然她是他的鄰居,而且還欠了他口頭上的五萬元債務(他從來都沒有指望在他的有生之年能夠收回這筆債務),讓她去死吧!這個世界上的笨女人少一個清靜一個,免得留下卵子去危害下一代。

“好吧,看在你態度這麼好的分上,你有多少先給我多少,剩下的寫張欠條給我。”

薛蟠的牙齒咬得腮幫子都酸了。那個笨女人真的把錢包裏的錢全翻出來了,而對方毫不客氣照單全收,連一塊錢的幾個硬幣都不放過。

“哪!還差一萬七千九百九十六塊,這是欠條,你在上頭簽個字,把你的地址電話全給我留下來,半年內還清,否則我們法庭上見!”世間充滿了欺軟怕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即使是再善良的人,碰到比自己軟的柿子,也很難不去掐一下。更何況是這路貨色的女人。

薛蟠的鼻子開始出氣。她還真要簽字啊?!

砰!

巨大的拍案聲把全店的人都嚇得屁股跳離凳子五厘米高,十幾個腦袋齊齊朝向窗口處,那裏立了個男人,夕陽的逆光把他周身的怒氣蒸騰得格外醒目。咖啡店裏的冷氣開得很足,但是在他的怒氣下,連南極的嚴冬都抵擋不住要融化。

幾個大步,他就已經停在了糾紛的中心點。

“發票拿出來。”他的聲音比貓頭鷹更加不祥,“即使要賠償的話,總要看看發票。”

素來橫行霸道欺負人慣了的女人不知怎的,被那兩隻眼睛一瞪,腳就開始打哆嗦了,要死了,這個男人的眼睛會放高壓電,害她的心髒差點麻痹。

“掉、掉了。”她還能擠出這幾個字來連自己都好欽佩自己。

“那就到商店去對價。”

“我、我這個是在巴黎買的。”女人猶自在他的高壓電擊下垂死掙紮。

“是嗎?”那個餘渺渺領教過了數次的可怕笑容再度出現在俊美的唇線上,“什麼時候?哪家店?”

他打了個電話。

“坐下。”下巴點點對麵的凳子,那女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慌忙坐下來,全無剛才威風八麵的囂張樣。“再過半小時,巴黎那邊就會把那一天那家店的顧客銷售名單FAX過來,到時候是多少,我們一定賠你多少。”他坐得輕鬆自如,臉上還有笑,是一種最最商業的笑,笑得同桌的兩個女人如坐針氈。“如果你願意等的話,你可以馬上拿到全額的賠償金。現在,女士,請把身份證拿出來。但是,”前一秒鍾他還笑得無害眾生,後一秒鍾已經是陰狠得令人想用盡全力尖叫大叫狂叫,然後去跳樓,“如果到時候,那張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我可以以詐騙罪讓你吃個幾年官司,我絕對沒有嚇唬你。”

那個女人跳了起來,一秒鍾都沒有耽擱地落荒而逃。薛蟠一個眼神過去,拉門的小弟立刻攔截。

“小姐,您還不能離開。”笑得春花燦爛的小弟將女子一步步逼回到桌邊。

這次薛蟠可沒有讓她再坐。“錢拿出來。”

女人乖乖地掏出剛才詐騙來的錢。薛蟠抽出一百塊,“拿去,夠你再去買一個了。”

餘渺渺自頭至尾都沒有機會吐一個字。突然地,情勢在他的加入後就峰回路轉了,而且以全勝結局。待她回神,他已經收拾完東西,給了拉門小弟一百塊小費,提著包消失在馬路對麵仁愛公寓的大堂裏。眼前,是失而複返的那堆錢,她三分之二個月的薪水。

“小姐,”老板賣力地擦著她麵前一塵不染的桌子,“你和薛先生……嗬嗬……”

“他是我的鄰居。”渺渺還在夢裏霧裏不能清醒。

“哦,嗬嗬,嗬嗬嗬……”老板笑得好詭異。鄰居嗎?隻是鄰居嗎?那個男人可不是會敦親睦鄰的類型。

他畢竟幫了她……他好凶好可怕……他到底是幫了她……但是他那麼可怕她連和他說話都不敢……但是做人要知恩圖報……但是她真的好害怕……

甫出電梯門的薛蟠就看見自家門口立了個陷入嚴重思想鬥爭中的陀螺,轉來轉去轉個不停,一隻手也是舉上舉下地半天拿不定決心去敲門。

“有事嗎?”

吧唧。她手裏的東西應聲落地,掉在門口的地毯上。

寒光一凜,在地上那坨黑乎乎的東西上停留了半秒鍾,再上調到她的臉上。她已經變成了蒼白的鬼,滿頭冷汗。

“對……”

“閉嘴!”趕在她開始念對不起的緊箍咒之前,他斷聲喝止,“這是什麼?”

“巧……巧、巧克力、蛋、蛋糕……”

“我知道這是巧克力蛋糕!”他的牙齒忍不住廝磨,“我是問你拿著這個該死的東西在我的門口幹什麼!?”

她腳一軟,可憐那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巧克力蛋糕再度遭受來自臀部的蹂躪,徹底稀巴爛。

為了表示感謝。這句話在她的喉間翻來覆去百轉千回,就是無法衝破顫抖的牙齒和雙唇出去,最後化作一聲驚恐的嗚咽,她落荒而逃。

他死死瞪著那扇砰然緊閉的門,怒氣的鍋爐房激烈沸騰。他媽的,那個女人的膽子是用什麼做的?空氣?豆腐?燉蛋?他眉未皺手未抬,她就已經嚇成這個樣子!雖然他已經被別人怕慣了,但是像這個女人怕成這個樣子,還真是史無前例,史無前例得令他氣得冒煙。

過了片刻,門悄悄地打開。餘渺渺偷偷摸摸探出腦袋。

“喝!”她手裏的簸箕和掃帚應聲落地。他居然還站在那裏,兩隻眼瞪得像巴克維爾獵犬,目標赫然是她沒錯。

這次她沒膽逃跑了,因為他的眼睛告訴她,如果她膽敢再逃一次的話,定會死得淒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