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老人與狗(2 / 2)

清風掃地,桌下的老黃狗沒了蹤影,卻從空中落下道清晰傳音。

“宗正宣城,你一輩子都在疑他,懼他,卻又沒膽子動手,當年我提議以一對木甲劍為價借你青麟軍兩千,配合陀城死士足以將他生生耗死,你卻怕他用最後一口元氣登羽仙,引天劫與陀城同歸於盡,何嚐不是婦人愚見。”

“區區罡魁哪裏是青麟重甲的對手?就算天劫摧城,亦有南海觀和普光寺扛著,合力渡劫不成問題,你又何苦一再隱忍?”

空中黑影滑翔許久,終於盤旋而下落在桃枝上,是隻再尋常不過的鰹鳥,白腹黑翅,鳥目精光熠熠,居高俯視樹下佝僂的老者。

鳥兒不曾開口,仍有傳音朗朗,道:“南勝可以沒有國界,沒有王道,但不能沒有王,宗正家要是挑不起這根大梁,那吾主隻能另擇良材了。”

老人勾勾嘴角,終是沒有說話,起身默默收拾茶碗和糕點。

桃樹上傳來急促的振翅聲,青枝搖曳,那隻傲立枝頭的鰹鳥已然離去,徒留一枚黑羽緩落。

老人端著疊好的茶碗望向遠方的天,眼角溝壑成片,輕聲道:“都忍了這麼多年,再忍到死又何妨?打了一輩子的鐵,出了爐,浸過水,你看是柄劍,我看仍是塊鐵,隻是有了形狀鋒利些罷了,老黃啊,你還是做狗的時候可愛,換個模樣就鋒利得過了……”

話音剛落,剩下的兩隻劍匣忽地同時嗡鳴起來,紅符封印的匣口有淩厲玄光外泄,那片黑羽尚未落地,就在空中被無形劍意切割成了數百片碎末,猶如塵埃隨風散去。

老人則冷下臉,低喝聲:“放肆!”

劍匣嗡鳴會意般噤若寒蟬,玄光也如水倒流回匣內,不敢再露半分氣機。

桃樹下,白頭翁攏碗提壺歸屋去。

……

一柄鳳尾紋黃銅劍斜放在劍匣外,劍身上流過觸手溫暖的玄黃氣旋,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張姓灰袍道人和名為鐮鼬的青衣道人並肩站著,前者神色有些不解,後者依舊是麵癱式的表情,唯獨一對眸子精光凜凜,死死瞅著銅劍不放。

宗正誠揉了揉太陽穴,微笑道:“這柄‘少陽’乃是仿道門的‘玄陽子午’所鑄,對克製妖魔邪祟有奇效,父親讓我把此劍交予二位,用來對付潛藏於暗處的藍梧桐。”

張道人苦笑了聲,道:“誠兒,此劍可不是能隨便見光的凡品,但凡出匣必要以純陽之血溫潤劍身上的陽氣,劍胎落成後倒是於劍主極好,隻是這麼貴重又難操控的法劍,給了我倆未免……”

宗正誠起身作了一揖,肅然道:“此次任務艱巨,藍梧桐目的尚且不明,又有強敵在側,論本家高手也隻有二位能駕馭此劍,還請張叔與賢侄莫要推辭罷!”

張道人歎了口氣,點過頭,謹慎探手撫過劍身,扣指輕彈,一道中正溫和的清音在房內彌散開。

“不愧是老城主所鑄的最強九劍之一!”

張道人並指捋過胡須,嘖嘖讚道。

“以金元化氣,輔土元成幹,聚火元為鋒,劍罡內藏風助火勢,若能將劍胎養至圓滿,一劍劈出能有風火雷之奇觀,最克陰寒邪祟。”

說罷,又搖了搖頭,示意鐮鼬上前試劍,歎道:“無奈老夫對劍道愚鈍,拿來也是暴斂天物,倒是這悶葫蘆有幾成劍道根骨,又愛劍如癡,就讓他撿個大便宜罷。”

向來不苟言笑的青衣鐮鼬邁步上前,輕柔抬起黃銅劍,閉上一對單鳳眼,默默感受從劍身上傳來的妙不可言的力量。

片刻後,他猛然睜眼,以拇指在劍鋒上擦破,擠血滴在劍身上,看點滴鮮紅緩緩沁入溫潤的赤煉黃銅,嘴角破天荒地綻開了個淳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