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城有座漢白石高台,台頂的雨花石大道能並行兩架馬車,通往神秘的白牆深院。
看上去極為普通的白牆,曆經上百年歲月風塵洗刷,依然很白很高,表麵沒有任何凹凸和剝落,方正猶如刀削,把院內風景遮蓋無遺。
一座金釘赤銅門比牆體還要高出一截,遠遠望去如雪地中燃起的篝火,烏木金底的牌匾上提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摘劍台。
院內布局毫不花哨,主臥兩側東西廂房,院中連座香爐都沒,隻有一口枯井和幾株不知年歲的桃樹,樹下石桌上留有黑白殘局,三隻古拙劍匣,一條趴在樹蔭下乘涼的老黃狗。
站在樹下放眼望去,皆是蓮蓬碩碩的蓮花塘,將三間房的孤院與那巴掌大的陰涼地圍在中間,風吹荷葉動,桃樹動,老狗抻腰打哈欠,劍匣裏傳來夏蟬振翼之音,恍如世外桃源。
一名灰底長衫的中年男子正襟端坐在桃樹下的石桌旁,劍眉儒鬢,頗有風流雅士的韻味,隻是眉眼間總有種掩不住的疲憊。
另一位穿粗布麻衣的老者坐在對麵,神情愜意地喝著茶碗裏的涼茶,乘涼的老黃狗大抵是無聊了,起身小跑到老者膝下趴下,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對方,而對隔壁那位享有陀城新城主之稱的中年男子卻不感冒,竟是連嗅都懶得嗅,似有長輩的姿態。
中年男子,宗正誠,向老人遞上一封黃紙信,恭敬道:“金卯,火巳,土亥都死於高人之手,土亥留有全屍,另外兩人何時何地被殺,完全無從考證,金林宋家與杞城孫家也無回信,想來是同樣的結果。”
老人從桌上拈起一塊口味清甜的鬆糕遞給老狗,道:“沿途有雀郎十二,與飛燕紅騎氣機相連,怎會幾時被殺都不知?”
宗正誠見老狗用舌尖靈巧卷去糕點,又細細咀嚼,像個老練食客般品味其中恰到好處的清甜,苦笑道:“十二雀郎雖無一死,但個個都成了活死人,找到時眼中充血過度,口鼻卻無異樣,依鐮鼬推斷是被巧力震碎腦幹,雖不當場致死,但也活不過三天。”
老者低吟了聲,歎道:“這是赤裸裸的警告,折枝山一戰牽動魔種行蹤,你覺得有幾成會是它們所為?”
宗正誠雙眼微闔,過了半響才說:“不到三成,與其說本家斥候栽在魔種手裏,倒更像是有人借這噱頭想要掩蓋些什麼。”
頓了頓,眼神驟然明亮了幾分,繼續道:“千神殿地底崩塌,曝出個來曆不明的少年,藍梧桐花開南海,飛燕雀郎被除,魔種出沒南勝……這一連串事像極了副七巧拚圖,看似毫無關聯,但每件事間都有隱約的聯係。”
老人眯起眼,道:“你懷疑無麵?”
宗正誠點點頭,坦誠道:“或許是錯覺,畢竟山青山事發期間,那老怪始終在市井出沒,還去過商會騙吃騙喝騙銀子,除非他能元神出竅或是找來了水平相當的幫手,否則根本沒他的事。”
老人喝過茶,以指節輕叩桌麵,沉吟道:“元神出竅……不可能!不入羽仙修不到大圓滿,如何能出竅?況且那老怪以肉身作穴眼連貫天地氣機,一旦踏入羽仙境,便與萬物共鳴,必定引發無量天劫,他不敢,也不能。”
宗正誠沉默良久,喝完麵前碗裏的涼茶,取了一隻劍匣,起身行過禮,便向荷塘白橋走去,老者低頭摸摸了正在打盹的黃狗油亮的皮毛,笑道:“老黃,不去送送?他畢竟是未來的城主。”
名叫老黃的老黃狗,狗耳彈動,愛搭不不理。
老人也拿它沒轍,望向自個兒子削瘦筆挺的背影,嗟歎道:“誠兒這孩子像他娘,性子倔所以活的累,以他的資質若是願意修仙,也不會逼他背起這座城的因果孽緣。”
老黃狗充耳不聞,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趴著,盡情享受蓮花塘上吹來的清風,老人則吹胡子笑罵道:“你倒會享畜生的福!”
轉而拈起胡須,正色道:“如今飛燕斥候無首,十二雀郎死盡,黃兄你總不至於作壁上觀,看我宗正家落入無麵老怪的設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