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金龍幾度收縮,穩穩捆住中間一臉死氣的狐妖,疤麵老者縱身而上,黑槍連點綻開血花數朵,隨妖物的隕落,二者身影都消失在視野中。
牛魔眼見同夥落敗垂死,眼中毫無憐憫之色,倒是對兩股龍形罡氣有些忌憚,又轉身朝無涯藏身的長草坡走來,後者眉頭一緊,悄然弓起身子,準備稍有動靜就竭力逃命。
然而龐然大物走到草坡六丈開外,便停下沒有再進一步的意思,隻甕聲甕氣道:“躲在那兒的少年郎,你身上的氣息絕非人類所有,他日必不能為人類所容,而我們正好缺兵丁,若有天你厭惡了人類間的是非算計,可來加入吾北魁軍,與吾輩攜手開辟眾生平等的大時代。”
“北魁軍?”無涯苦笑一聲,撥開長草走出來,深深吸了口氣,道:“是那個兩千年前試圖推翻中土人類王權,最後全體戰死的魔軍?”
牛魔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從鼻口噴出兩團熱氣,沉聲說:“肉身雖朽,信念長存,北魁的萬妖旗遲早會插上六國王都的城牆,人類一族獨裁的時代就要結束了。”
這完全不像被剿殺殆盡的魔族說的話,可看他神情鎮定自若的模樣,仿佛所言皆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在那一刻無涯甚至對自己的判斷力有些動搖,或許過去的五年裏,神州又起變化。
他畢竟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哪知世外極苦之地依然存有許多魔族餘孽,六國權貴穩居環境宜人的中土,早將討伐魔種的大業推給仙修界,而仙修界近千年來糾結於長生法門與俗世金權,也懶得興師動眾去做勞什子的遠征。
所以他僅僅是單純的不相信數量少得可憐的魔族,能顛覆人類數千年的統治,且朝西北邊努了努嘴,冷笑道:“牛兄,我看你對你的朋友可不上心啊。”
牛魔高高昂起掛滿黑須的下巴,漠然道:“她?她隻是個顧影自憐的可憐蟲,與吾等毫無瓜葛,此地禍亂始末,你們押她回去審問自會知曉,至於那批丹藥,已經充軍,你就不用多想了。”
說罷,背著罵完最後兩句徹底昏死過去的赤蹄豹子黃術離開,毫不顧忌背後暴露的空隙。
無涯亦看得出必有後援在暗,於是也吐納收去元罡,聽牛魔左蠻兒漸行漸遠道:“中土浩劫將至,腐朽的人類沒有勝算,唯有自然生靈的意誌,才能助蒼生渡劫!”
千峰雲起,苦雨將至。
無涯忽地胸口一緊,沒來由地想到這句話,劫難,浩劫……迄今為止,所有人仿佛都在告訴他末日將要來臨,就像個怪誕至極卻又真是無比的夢。
他搖搖頭,剛把這個古怪想法驅出腦海,突然間,山林草木無風自伏,有道重如泰山壓頂的霸道氣機從另座山頭壓下,相隔數裏竟能壓得他真氣阻塞提,貫穿身體的傷口複而開裂,劇痛下單膝跪倒,僅有的四處竅穴震顫欲崩!
他於震驚中慘然抬頭去看那山巔,隻見如勾玉般的弦月下,老鬆頂端有個赤足而立的玲瓏身姿,背後懸浮九柄尚在鞘中的符劍,映襯在月光下散發神秘聖潔的威壓。
即使相隔甚遠,無涯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如匕首般紮進身體,這是什麼境界?
叮噹,叮咚。
赤裸的精致腳踝上一對金鈴兒在夜風中搖晃。
那個看上去隻有人類十四五歲少女模樣的魔物,在無涯漸漸變得模糊的視線裏陡然消失,徒留回音般蕩漾的逆天妖力提醒山河萬物,這裏曾經有個恐怖強大的存在。
坤鬥元正是感到這股逆天妖力,禦物疾馳而來,見無涯胸前的致命傷二度開裂,也是麵色微白拋下肩上半死不活的狐耳女子,搶步上前撬開無涯唇齒,把自己私藏的藥葫蘆裏的泥丹喂豆子般盡數灌下,嘴裏嘖嘖稱奇道:“連銷聲匿跡千年的魔族都出羽仙了,可有大油頭。”
無涯被藥勁一頂,頓時清醒過來,疼的連吸氣都不敢大口,啐去嘴裏腥甜血沫望向那處山巔怔怔出神。
涅槃身不朽的羽仙境,禦奇劍九柄,豈不是傳說中動輒毀城滅邦的劍仙?
“人都走了,還看什麼啊?”坤鬥元戳了把少年的腦袋瓜子,笑罵道:“難道還想娶回去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