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愛須冒險,情更傷神,若無兩者,何謂人生?

天,陰沉沉的。雷電,劃破了長空。寒風,卷過歎息牆。

穆恩轉身離去,背後的天幕,赫然劃過一道熾熱的白光,若閃電撕裂了沉沉的天幕,以不可阻擋之勢襲向歎息牆。

一道纖細的身影衝過來,擋在穆恩身後,企圖為他承受射向他的光輻射。

他內心一驚,赫然轉身望去。

冷靜的麵具,徹底破碎。無盡的恐怖,無法用語言形容……他寧願死一萬次,也不願承受這種劇痛!

他當機立斷,自她身後抱住她,用最後的力量施展瞬間轉移,與她換了位置。

電光石火間,鮮血迸濺……

他擁抱著妻子,代替她承受了銀光的鋒利。以光速傳播的銀光,銳利無比地刺入他的背部。

狄米絲感到一陣昏眩,天地在眼前旋轉、搖晃,紫色的光影在空中彌漫,拂過臉龐,觸感柔滑如上好的絲綢,然後,血花飛濺……

血?!誰的血?熱得滾燙,灼傷了她的手、她的眼睛……她渾身顫抖,驚恐地抬起頭。

刹那間,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

一個尊貴的紫色男人,如此清楚而鮮明地呈現在她的麵前。血痕順著他的頰,落在蒼白的麵容上,再浸入那緊抿的薄唇中……縱使傷痕累累,也無法掩蓋他的英俊和不凡的氣度……

她瞠大雙眸,受到了電擊一般,全身都顫抖了,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在風雨中散落的紫發,那溫柔而深邃的紫眸……

眼淚,湧上眼眶,一聲久違的呼喚在她的心頭泛起。

“穆先生……”

下一刻,淚水奪眶而出,在她的臉上肆意流淌。

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丈夫擁有與穆先生一樣的紫發和紫眸?

望見妻子滿臉淚痕,穆卻連舉手拭淚、出口安慰的力氣都沒有。背後的傷口冰涼而刺痛,意識隨著血的不斷流逝而逐漸模糊。這是熟悉的感覺,死亡的感覺。

在狄米絲震驚、痛楚的目光中,他無法再隱忍,任憑身體墜落。

“穆恩——”狄米絲跪在地上,抱著他受傷的身體,心仿佛被撕裂兩半,痛哭失聲,眼神透著無盡的恐懼,“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她淚如泉湧,泣不成聲,胸口痛得無法呼吸。

霎時,她明白了一切。

她的丈夫就是穆先生!

十多年來,她走過許多地方,追尋著他的影子……

原來,他就在自己身邊……

原來,穆先生,是屬於她的……

原來,他對她的情,隱藏得如此深匿……

最後一刻,他護住她。那劍光射入他的身軀,卻如同蠍子蜇在她的心上。如果可以,她願用生命交換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她要推開他自己去迎接那道光束的襲擊。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你真傻……”她撲倒在他身上,悲痛欲絕地哭喊著。

他再強大,也還是人,會受傷,會流血。

血慢慢地從穆的身下滲出來,染紅了地麵,每一滴都流走著生命。他臉色蒼白,虛弱無力,耳邊縈繞著她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聲撕裂著他的靈魂。他眼裏盡是無奈的悲哀。

他生性好靜,以出世的目光審視著塵世的喧嘩。經曆的事無數,見過的人無數,她是唯一打動他心的人。

一個令他無比迷戀的女人,就像一個遙遠的夢想。她的容貌和靈魂裏的美麗,喚醒了他一直沉睡著的對於愛欲的所有幻想。脫離了那種淡然,他心中充滿了人性的欲望。

再完美,也還是人,會有喜怒哀樂,會有渴望愛的心。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愛著她,並且強迫她接受。他承認,是他的自私導致了今天的結局,造成了她的痛苦。

“對不起……”他艱難地抬起頭,眸子流轉著無盡的哀婉與憂傷,用自己顫抖的雙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可是淚還是不斷湧出,順著臉頰滑落,無法遏製地流著。

她拚命搖頭,拚命抱住他,無助地顫抖。

“你要堅持住,我送你去醫院……”她的聲音因驚恐而顫抖,強忍痛楚,力圖將他抱起。

一隻沾滿鮮血的左手,輕輕按住另一隻染血的左手。

“沒用的……”他阻止,已經氣若遊絲。

活力隨著鮮血流走,他整個人在萎縮下去。他的生命,隻在呼吸之間。

“我不信——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帶著哭腔激烈否認,臉上淚痕交錯,“不要離開我……求你……”

“我……從不後悔為你犧牲……”歎息牆邊,他又露出久違的微笑。

狄米絲的心幾乎要碎了。他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對她露出這樣溫柔的笑容呢?

她得到了他的心,他的牽袢,他的鍾情——隻為她一人。但,她也即將失去他。

她痛哭著跪在地上,將渾身鮮血、奄奄一息的丈夫抱在懷裏,平日冷靜堅強的麵具下,隱藏著刻骨銘心的深情,也隱藏著不堪一擊的脆弱。她心裏,依舊銘感穆先生的無聲高貴,還有對丈夫最深的愛與痛。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她的心痛到碎了,好想自己永遠都可以這樣緊緊擁住他,“我不要一個人回家……如果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她顫抖地哭泣著,然後劇烈地咳嗽,流滿淚水的臉深深地壓下去。劇烈的咳嗽引起全身痙攣般的顫動,把她的體力完全耗盡了。

穆聽見妻子在劇烈的咳嗽聲中哭泣,黯淡的眸光夾著深沉的痛楚,他想起了那個遠在家裏的小女兒,那個與她媽媽一樣哭得傷心就會咳嗽的小寶貝。

“你……不是一個人……法法……”簡單一句話,卻似乎重如千鈞,要費他好大的力氣,“……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狄米絲睜大眼眸,片刻的震驚過後,淚水決堤,一發而不可收拾——再大的驚喜,再多的疑問,也抵不過此刻生離死別所承受的痛楚。

她抱著他,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冷下去,死亡的陰影爬上他的額頭。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了,但仍然不願意閉上,眼裏流露出對她深深的歉意與眷戀。

盡管我是如此深愛著你,但請原諒我不能再為你做什麼了……

“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她發瘋似的抱住他,眼神狂亂而悲愴,血的味道在喉嚨深處泛開來,“我們一起回家……”

這一生,她願意這樣遠遠仰望著穆先生,甚至願意匍匐在地,把他視為她的信仰,願意為他奉獻一切。但是現在,他不但要離她而去,還要將她深愛的丈夫帶走……

傾盆大雨頃刻間籠罩了天地,無情地打在她身上,錐心地痛。

兩雙黑色皮靴停在緊緊相依的兩人身旁。

“掌握生死的,是人,然後才是上帝。”鬱夜望著不省人事的穆,淡然道。

一旁的黑衣男人單膝著地,跪了下來,想去碰狄米絲懷中的男人,但她卻用力抱住,不肯放手,滿臉絕望和幽淒。

“再不止血,他就要停止呼吸了。”男人輕柔而有力地拉開她的雙手,脫下黑皮手套,用赤裸的右手按住穆流血的傷口,一股力量從掌中隨脈搏傳導到血中,帶著一定的波長,彙入血管,激活穆體內漸漸衰竭的血管內皮生長因子。

幾秒鍾後,傷口不再溢出血,肌肉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生長,愈合在一起。

狄米絲震驚地注視著眼前一幕,然後把耳朵緊貼在丈夫冰冷的胸前,他的心髒還在跳動,但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他會活下來嗎?”恐懼並未脫離她,依然緊緊揪住她的心。

“這道傷口並不是他的致命傷,他身上的病才是。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問。”鬱夜脫下外套,將已渾身濕透的她包裹起來,“十六歲那年,穆恩在父親的允許下進行了基因改造。為了幫助更多的人,就要擁有強大的力量。他身上由最完美的基因構成,但同時也留下了後遺症,後來異基因在他體內擴散,危及他的性命。他對你做出的那些不可原諒的事情,是為了避免你愛上他,等他的生命走到最後時,你自然成為撒督集團的繼承人和法法的監護人。八年前,你在嘉米爾大雪崩昏迷後,穆恩盜取了你的卵細胞和子宮內膜細胞,然後將你的子宮內膜細胞製成子宮模型,將胎兒胚胎移植到人工子宮的內壁,讓她生長。這個胎兒,就是法法。”

雨在下,狄米絲在雨中顫抖,帶著哭腔念著丈夫的名字。她這才明白,他心底的愛和痛,勝她百倍,深到令她無力承擔,讓她痛不欲生。

她的臉上水痕交錯,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淚水。耳畔,回響著鬱夜緩慢的話語。漸漸地,聲音消失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依世,帶他回永恒帝國。”鬱夜下令。

“你這樣做,等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男人濃眉深鎖,沉穩的聲音摻著憂慮。

鬱夜站起身,以睥睨的姿態抬頭眺望遠方,“如果我不能讓我的心舒服,那麼,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從不把生命看在眼裏,隻在意心快樂與否。隻要能讓自己快樂,她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會毫不猶豫地了斷餘生。該做的都做完了,還有什麼值得眷戀的呢?

“如果這樣,為什麼不直接將永恒的弱點告訴穆?”男人反問。

“我以靈魂起誓,承諾永遠保密。”她平靜的臉上,浮出一絲滿含深意的笑容,“不過,我不會說,但可以引導穆先生去發現。”

“穆已經失去了啟動水晶牆的能量,你認為他可以發現什麼?”男人的語調低緩得近乎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