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小孩真是奔放!”
江鬱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唐瓷一副意猶未盡,不由得一跺腳:“不許笑!你什麼都沒有看到!”
“還笑!”
唐瓷看著江鬱氣急的樣子,還像小孩子一樣跺腳,真是……真是……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詞語來形容了。
“好,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沒有看見那個小屁孩親了我們的江夫子,我沒有看見我們的江夫子臉紅……”
“你……”江鬱指著唐瓷說不出話來,幹脆甩臉不理了。
“還氣啊?”唐瓷捅了捅江鬱的手腕,“我都忘了!真的!”
“別生氣啦!明天早點下學,我做糖醋魚給你吃,酸甜可口喔,嫩嫩的魚肉淋上新做的番茄醬……”
江鬱兩眼放光,轉過身子,“那,今晚洗碗事宜我勉強洗之。”
江鬱不會做飯,倒真是君子動口不動手,餓了的時候就啃蘋果,唐瓷實在看不下去,便把做飯這個活兒包了下來,兩人吵架的時候一頓飯下來準能和氣一團。
又是秋高氣爽的一天。
江鬱心裏惦記著糖醋魚,教課的時候便惦記著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秦小優看見講課的江夫子,很平常的人,就是怎麼都看不夠呢?
愣神間,聽到江夫子叫自己來回答《靜夜思》這首詩的大意。
“講的是一個……古時候的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看見天上的月亮……就很想很想自己的家鄉……”
班裏“哄”的一聲笑了開去。江鬱示意安靜下來,又表揚了一番,終於……終於熬到了下課。
“小優,有人教過你學習嗎?”
江鬱拍了拍秦小優的肩膀,頓時,秦小優歡天喜地地答道:“思思姐教我的,思思姐可漂亮了!啊!思思姐來接我了。”
學院旁邊有一棵槐花樹,大片大片的綠葉下,站了一個長發白衣的女子,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見江鬱望過來,羞澀的一笑,隨後拉著秦小優走遠了。
江鬱匆忙的往屋裏趕去,都怪村長,死活拉著要去什麼鄰村幫忙,江鬱又拉不下臉皮不答應,隻能滿心的盼著早點回家。
月上柳梢頭。
江鬱興衝衝地衝了回去。魚啊魚,你等我等的好苦啊!餐桌上,沒有!櫥櫃裏,沒有!唐瓷!唐瓷!這家夥弄得魚呢?
找了一大圈,發現唐瓷還子書房裏一筆一筆地寫著什麼?
“怎麼啦?叫你都不應?”
江鬱走過去一看,滿滿的紙上全是自己的名字,粗獷的,秀氣的,行草的……“喲,感情還在發悶氣呢?感情這氣還是我惹的。”
唐瓷聽吧,重重地在紙上劃了一筆,似還不解氣,罵道:“該死的‘他大哥’,該死的‘一見鍾情’!”
江鬱眨了眨眼睛,用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究竟怎麼回事。”
“還不是那什麼秦……什麼什麼思。”
江鬱接口道,“思思。”
“你到叫的親熱,思思思思,思來死去思思思真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名字。討小孩喜歡,人家幹巴巴親了你一口,沒想到還有這一層來由。 江鬱這下可算明白了。“真不關我的事,我們籠統才見了一麵,什麼話都沒有說啊,我……我不認識什麼秦什麼思的。”
“那人家還找到家裏來,一口一個‘他大哥’,江鬱,你究竟對人家小姑娘動了什麼手腳。”
江鬱看見炸貓似的唐瓷,不由得彎起了嘴角。
他想起那一課,小屁孩們問什麼是愛,這個說,愛是爹爹愛上媽媽,就有了我;那個說,不對不對,是看見壞人來的時候幫她下走壞人。 江鬱耳朵有點發熱,愛到底是什麼呢?那個家夥做飯給自己吃……那個家夥嘮嘮叨叨說這說那……那個家夥那個家夥……也許 是愛;也許,更是生活。
他想起那一年在錦裏神佛麵前說的那句話,罷了,這一生,足矣。
我很幸福,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冬有飛鳥。
不歸山上不歸鳥,不歸鳥兒唱不歸歌。
夕陽西下,淡淡的餘暉給竹樓鍍上了一層淺淡的紅。
樓裏茶香嫋嫋,樓外芳草萋萋。
江鬱翻看著一本古書,覺著這時光無限靜好。
唐瓷坐在躺椅裏,一下沒一下的往嘴裏扔著花生。
旁邊有個鼻涕兮兮的小男孩,五歲半,一張臉髒兮兮,就隻剩下兩隻眼珠格外的吸引人。
“嘿嘿,起起,別賴在這兒,怪擠人的。”
“爹爹,我不舒服。”說著還學著林黛玉樣子軟弱地扭扭。唐瓷直接灑脫地往竹椅上一坐,“你耿直點,我也耿直點,想買啥東西,說!”
小破孩立馬翻身,拉住唐瓷的手,“爹爹,我們邊走邊說。”
江鬱……
小破孩是唐瓷在路上撿的,撿的時候跟隻小貓似的,不哭不鬧,就使著兩隻眼睛看人。黑幽幽的兩個眼珠子,光滑透亮,跟顆水光瀲灩的
水晶葡萄似的。唐瓷寶貝的不行,逢人就說是自己兒子,一個勁兒地抱給人看。
小破孩長到六歲了,臉才稍稍長開,眉眼生的極細,已經透著股逼人的美態出來。唐瓷可犯愁了,小破孩都六歲了,還沒有個正經的名字,屁著顛兒去問江老夫子。一身青衣的江老夫子放下手中的書,靜靜地冥神半刻,直瞧的唐瓷眼神恍惚,方才輕啟朱唇,一字一句道:“唉,想不起來,人老了!”
唐瓷……
一天天過去了,不歸山上的花生開花了,花謝了,葉子落了,又結果了。又是一年春天了。
唐瓷翻開百家姓,讓小破孩隨手指一個,白胖胖的小手指在“史”字上,唐瓷拍了拍桌子,“不行不行,這個名字不吉利,史啊史啊就變成死啊死啊的,換一個換一個。”小屁孩兩手一攤,不情願地又指了一個。
唐瓷定眼一看,“‘母’,不行不行,這個更不行,再指再指!”
小破孩不幹了,嘴一撇,“臭爹爹!”
唐瓷哄道,“最後指一下,就一下。”小破孩再輕輕揚了揚白白胖胖的手指,“諾!”唐瓷一看,
差點沒背過氣去,“苟!你個臭小子,說!是不是吃飯前沒有洗手,手氣怎麼這麼臭!”小破孩抹抹鼻涕,“我怎麼知道,諾!發毛了發毛了!小叔叔,爹地要揍人了,我需要你啊……”“啊”字被無限拖長,五分可憐三分怪氣,還有兩分尚壓在喉嚨裏,便被唐瓷給逮到了。
“別吵你小叔叔,在看書呢。”正說著話,人卻已經往江鬱的屋子裏去了。
迎麵是一籠小小的竹林,竹節修長,葉子碧綠,穿過竹林,便能看見那小小的一間書房。沒有過多的裝飾,四麵都是書。牆上是一幅禹之鼎的《西郊尋梅圖》,畫麵上白雪皚皚,梅花盛開,景致清幽而開闊,一人身著紅袍立於板橋之上,侍從牽馬相隨。道不清的潔淨與悠閑。竹窗上掛著一串竹風鈴,有風拂過,竹節相擊,卻是渾厚中帶有脆音。江鬱手裏正瞧著一本書,看見唐瓷進來,眉眼稍稍舒展開,帶有一股子的清華。唐瓷微微看的出神了,待發現自己的窘態時,目光隨即轉在江鬱看的書上麵,冥神片刻,展眉一笑。
至此,小破孩有名無姓,喚作: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