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花發如人(3 / 3)

“那可不是。”唐瓷柔柔一笑,微微垂目喝了一口湯,“這花就好比美人,自然要仔細疼愛,失了寵愛,不管花也好,美人也好,都是很容易壞的。”

右王聽著他這句話,自然而然想到了某些事,探究地看著對麵的人,對麵的人眉眼安順,姿態平和地說出這樣一番話,難道真的無心?然而唐瓷卻隻是斂目捧著碗一碗一碗地喝著湯,看不出半點情緒。

有了肥沃的泥土,那滿園的玫瑰終於從死亡的邊緣掙紮回來,經過唐瓷半個月的細心照料之後,枝葉漸漸繁茂,而在綠葉之中竟然還稀稀拉拉地掩映著幾朵小骨朵兒,即便是平時冷靜沉默的右王見了,嘴角也輕輕彎起,救活了王妃最寶貝的花,整個宅邸的人竟然沉寂在一種壓抑不住的欣喜之中。

右王帶著管家正準備踏進院子,卻看到一隻纖細的手腕兒隨意地搭在花枝橫斜處,他的視線慢慢往裏移,層層枝葉後,一張秀氣溫雅的臉安安靜靜掩在後麵,眉眼緩和,呼吸平穩地起伏,幾縷絲發垂在臉旁,落在土裏,那臉上發上,以及手上沾了些許泥土,然而那人卻不覺,睡得極為安穩。

右王的腳步忽地就止住了,身後的管家悄悄偷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卻十分安靜站在一邊不做表態,隻是安靜地等著。右王愣愣地看了片刻,神色一舒,轉身悄然離開。管家離開時側過半邊臉看了眼那睡在花叢中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店裏鮮少客人上門,江鬱坐在木質地板上彈著手中的琴,地板微涼,在燥熱的天氣中坐著很舒服。屋中茶幾上擺放著一個紫色銅爐,爐中點了一截兒香木,雖不知名,聞起來卻讓人心神放鬆,十分安定。

輕柔細膩的曲調自他指尖流瀉而出,飄蕩在房間內,嫋繞的曲調同爐子裏的香煙纏繞在一起,盤旋在房內。這把琴是他無意中在後麵的雜房找到的,琴是最古老的樣子,上麵沒有半朵花式,好像是剛剛完工,尚來不及雕上花式,或者是他本身就是這麼簡單樸實。然而雖然這琴看似普通,音色卻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暮山學院珍藏了不少傳世之琴,但是沒有一具有這琴這麼純淨澄澈的音質,甚至價值連城流傳百世的棲桐琴都被比了下去。

琴聲純澈,如無人涉及的深穀滿月,悠悠然從山澗升起,朦朧的清輝浪漫而柔和地撒在泉水,卵石,青苔上,讓人連心底靈魂都為之一放鬆。

本是無形的琴音宛如有形一般在略微陰暗的房間內盤旋,輕且緩的跳動,幾縷墨色輕煙緩緩地朝江鬱垂下,停在他的耳邊,隨後緩緩繞過他,溫柔且小心翼翼地將他圍繞在中間,而置於其中的江鬱卻渾然不覺,依舊閉目輕挑指尖的琴弦,嘴角不明顯地勾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

“砰”的一聲響,江鬱猛地驚醒,原本溫順的琴弦卻‘噝’的一聲輕鳴,將他的指腹割破,而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嫋繞煙霧卻無聲無息地悄然散開。江鬱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卻是淩鏡左右拖右手手肘,右手手執暗色煙管站在茶幾旁,腳邊散落著破碎的青花盞,江鬱輕輕鬆了口氣,“原來是你打碎了杯子……”

淩鏡神色平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方才淡淡地‘啊’了一聲,似乎是對江鬱那句‘原來是你打碎了杯子’的回答。她走到貴妃椅上坐下,半掀著眉眼看著江鬱,他的眼瞳生的極大且極黑,這麼定定地看著你,很熱鬧容易讓人產生一種無處可逃之感。江鬱感覺到了這份脅迫,放下琴起身去找掃帚,隨著他的動作,那幾縷青煙被攪動,纏繞在他衣擺處,淩鏡緩緩將目光飄過去:“我說……”

“什麼?”江鬱聞言轉身,那幾縷煙霧因他的停止而輕輕蕩漾開,又恢複成了嫋繞的模樣。

淩鏡微挑下巴指指地板,隨即輕輕將視線移到那具琴上,淡淡開口:“你流血了……”

江鬱略為疑惑地看著自己走過的地方,果然見到地板上稀稀拉拉的映著明顯深一些的印跡,抬起雙手檢查,果然見到中指指腹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他很自然地想將中指放進口中,卻見淩鏡又把目光移了過來,微微提高了音調問他:“誰教你的?”

江鬱有些不自然地放下手,臉上染了些許紅暈:“唐……唐瓷……”

“哦?”淩鏡微微挑眉,看著他因別扭而微紅的臉,那雙眼中波光流轉,不由輕輕一笑,對他道,“你過來。”

江鬱有些別扭地走過去,淩鏡拉著他的手,右手中煙鍋以極快的速度扣下,江鬱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中指指腹被燙的不輕,‘哎喲‘一聲抽回手跳開老遠,捂著手指氣急:“你!你!”

淩鏡卻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抽著煙,好像剛才並沒有用煙灰燙他一般,氣得江鬱甩袖離開:“過分!”

那雙因為生氣而變得如春水般靈動多情的眸子,隱約的絕代風華,無人能及。

“明日傍晚右王府上設宴,你同我一起去。”看著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走廊上,淩鏡徐徐開口。

江鬱聞言為之一震,方才對淩鏡的抱怨一掃而光,心情頗好地應了一聲,欣欣然消失在走廊,卻沒聽到淩鏡輕聲呢喃的那句話。

她道:“亂動東西的下場……”

唐瓷托腮坐在房裏,似在發呆,白皙勻稱的手指襯著他秀麗的臉,分外好看。他的房間早被右王換了,不僅桌椅板凳齊全,連那木板床也換成了鋪了柔軟冰綾的床,唐瓷猶記得那日管家帶他來此時的古怪模樣,在他看來,自己就好像被右王金屋藏嬌一般。

可惜這不是金屋,唐瓷也不是美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