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暮山學院三年一度的‘祈願會’。
唐瓷打著嗬欠開門,隻見徐夢之一臉埋怨地站在門外,手裏拎著一個包裹,唐瓷讓他進來,問:“你今兒怎麼這麼早?”
徐夢之見他睡亂的頭發飛起,略為不滿跨進門:“怎麼?擾你美夢不高興了?”
唐瓷連忙道不是,徐夢之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笑眯眯地道:“唐公子。”
唐瓷聽到徐夢之敲門,隻披著一件灰白的外袍就出來了,此時見馮群青毫不避諱直直打量自己身體,麵上一紅,道:“小姐,非禮勿視。”
馮群青笑著從徐夢之身後鑽出來站到他麵前,托著下巴道:“你又不是沒穿衣服,我有什麼看不得的?”
徐夢之見唐瓷有些不自然,忙擋到馮群青身前去,道:“好了,別鬧了,我們還沒吃早飯呢,阿瓷你快去洗漱了給我們做早飯去。”
唐瓷微微一聲歎息,紅著臉看了看馮群青,徐夢之推了他一把,馮群青朝他比了個口型:“……”
唐瓷腳下一個趔趄顯些摔倒,搖搖頭,打定了主意以後見著這女子定要繞遠路。
煮了雞蛋,煮了皮蛋粥,三人用過早飯,徐夢之打開包袱,拿出一匹白色織錦,道:“這是太子賞的,給你。”
唐瓷看著他,不接那布,問:“太子賞你的你給我做什麼?”
徐夢之挑眉戲謔道:“皇上賞我的女兒紅我給你你都收了,這太子賞我的織錦難不成你就不敢收?”
“不是。”唐瓷道,“這織錦這麼好,我見你也沒幾件衣服,為何你自己不留下?”
徐夢之把織錦往他手上一扔,道:“太子賞了兩匹,我留了一匹群青的。”說著惡狠狠地瞪了在一旁捂嘴偷笑的馮群青,“你笑什麼笑!”
馮群青連連搖頭,眼神暗昧地盯著唐瓷:“沒什麼沒什麼,隻是羨慕你們關係真好。”
徐夢之冷哼一聲,唐瓷問道:“她也去暮山學院?”
馮群青道:“爹爹答應了要帶我去,隻是後來被太子叫走了,所以,他隻好拜托徐大人照看我。”
唐瓷放好織錦,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
因著‘祈願會’是三年一次,所以這天不管是達官貴人也好,江湖子弟也好,一路上望過去,車水馬龍。三人進了學院,隻見到處都是人,暮山學院的學生們東一個西一個對客人講解暮山學院曆史以及從學院出去大有成就的前輩,三人四處轉了,隻見四處的牆上樹枝上都掛有學生夫子的作品,或是字或是畫或是詩,還有學生在空地上擺了桌子當場演示的,好不熱鬧。
三人繞到一處院落,唐瓷指著扁上的字,道:“我們進去吧。”
徐夢之道:“這勤心院,我還真沒來過。”
三人走到門口,兩名官差上前攔住,道:“抱歉,這裏禁止客人進入。”
徐夢之麵上有惱意,拉了唐瓷就要轉身走人:“不進去就不進去,有什麼了不起!”
馮群青走在最後朝那兩名官差作個鬼臉,她容貌妍麗,雖著男裝也不能掩飾她原本女兒的風采,徐夢之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來,回身去望隻見她調皮地逗那官差,那兩名官差給她氣地瞪圓了眼,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這名女子真是活潑。
三人在一路走去會場,馮群青買了三串糖葫蘆遞過去,問:“你不是說你和這裏的人很熟麼?為何他們剛剛攔你你不報出自己的名字?”
唐瓷接了糖葫蘆,笑道:“唐某隻是一介外人,他們的事又怎敢去強入?”
馮群青點點頭,笑:“說得也是。”
到了會場,隻見早已有大批人在等候,其中多為官宦商賈人士。馮群青拉了徐夢之要往人群裏鑽,徐夢之扯住她:“哎哎!你別亂跑!等下跑丟了,我要去哪兒找你去!”
唐瓷靠在樹下一臉輕鬆:“你就那麼想到前麵去淋口水?”
馮群青扁扁嘴,和他們一起站在了樹下,好在這裏正對台子,又比別的地方要稍高一點,視線範圍倒也寬廣。三人站了一小會兒,就聽三聲禮炮依次奏響,鑼鼓齊鳴,暮山學院三年一度的‘祈願會’,正式開始了。
首先是院長致詞表示大家對暮山學院的支持,又因為學院能力不夠有讓客人不滿的地方還望海涵,並承諾以後會堅持把暮山學院精神發揚光大雲雲。馮群青一臉的不耐煩:“這人怎麼這麼多廢話。”
她站得累了,便朝徐夢之靠過去,微微倚著他,徐夢之正色道:“這是致詞,曆來規矩,也不是誰喜歡講那麼多話,再說了,你認為是廢話,在院長和夫子們看來,那卻是承諾,是以後必須要遵守的。”
馮群青見他說地認真在理,也不好辯駁,隻是笑臉盈盈地點頭,便不再多話,扶著腰繼續看。院長講完,又是夫子代表和學生代表講話,這麼一通致詞下來,大家都有些不耐煩,但又礙於學院名氣在那裏不好發作,終於等到講完了,隻見一名容貌儒雅的夫子上台道:“那麼,下麵是我們暮山學院的開場舞,請大家以寧靜平和真摯的心欣賞。”
馮群青笑道:“其實我來,最主要還是衝這‘大樂舞’,聽說這舞的名氣很大,連臨國的宮廷舞師都專門來討,可惜暮山學院並不外傳。”
徐夢之朝她豎起一根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隻見寬大的台子上被擺上了一漆皮麵大鼓,有穿著青色長袍的學生執著琴,扇,笛,蕭等物上台到各自的位置席地而坐,隨即一名身穿白衣以白紗覆麵的男子上台走到那大鼓麵前,接過鼓槌,‘咚’地敲響了一個音節,會場上便最先響起一聲笛音,琴聲蕭聲尾隨,那執著扇子的四名學生執扇而舞,青衣雪扇,仙樂縹緲,眾人麵上一陣癡醉之色。
鼓聲點點,或高低不一,或快慢不一,隱沒在琴聲蕭聲中偏又讓人無法忽略,漸漸的,聲音由縹緲細膩轉急,拔高,便在這變換之中,一人身著紅衣,踩著拍子,緩緩上台,紅衣如血,青色飛揚,舉手投足都如大漠中的夕陽般優雅壯麗奪人心魄。紅衣人左手執一長矛,右手執一雪扇,每走一步,以扇擊矛,衣袂飄飄,芳華絕代。‘唰’地輕響,雪扇打開來,露出一張精美到了極致的銀色麵具,一株豔紅的蘭草從左邊眉眼出一路蜿蜒至嘴角,妖嬈華麗,美豔不可方物。
紅衣人赤足踩在地麵上,身子微低,翩然轉身,那扇子又打開來,隨著他再踏出一步又闔上,此時絲竹聲漸小,鼓聲漸重,頗有些蒼鬱孤寂之感。紅衣人仍就踩著鼓點,卻仿佛早已飛出了暮山學院,站在老舊的城頭,麵對著蒼茫的沙漠殘陽兀自起舞,在莊嚴的鼓聲下,他的腳下出現了一大批身著鎧甲的軍隊,他們揚起長劍,朝侵犯的敵人砍殺去,鼓聲漸漸密集沉悶,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無數將士倒下,金色的沙漠被鮮血染紅,漫延著連起天地,世界寂靜了,隻剩下那個紅衣人仍就站在牆頭,麵對著蒼涼悲壯的屍體和壯麗華美的夕陽默默地跳著。緩緩的,鼓聲緩和下來,轉為悲涼,此時絲竹聲遠遠地從天際飄來,鼓聲越來越低,絲竹之聲漸盛,人們仿佛從浩瀚寬廣的沙漠回到了繁華的京城,四處都是歡聲笑語,紅衣人的舞步漸漸歡快起來,脖子上的銀色項鏈跟著輕輕跳躍,足上的銀鈴輕響,在這輕鬆的樂聲中,紅衣人最終以一個匍匐跪謝的動作終止這場舞蹈,那些學生們跟著跪謝,倒是那名身穿白衣的年輕人,靜靜地站在一邊,隻是對眾人微微點頭,孤傲清高。
下麵一片寂靜,大家似乎還沒從剛剛帶來的悲涼震撼中回過神來,不知是誰回過神來後帶頭拍手,隨即四下掌聲雷動。台上的紅衣人一雙魅惑的眼眸輕輕掃了過來,對著某個地方幾不可見點點頭,方才帶著眾人在雷鳴般的掌聲中退下。
徐夢之心中浮上一股淒涼的滋味,看了看身邊的唐瓷,隻見他臉色蒼白,眉頭微蹙,徐夢之輕輕拉住他,唐瓷側過頭來對他輕輕一笑以示無事,兩人悄聲從人群中退出。
“怎麼沒見到馮家小姐?”唐瓷左右掃視。
徐夢之跺腳,麵上浮出惱意:“這人又跑了!”說著拉著唐瓷就要走,“她肯定是去找那個紅衣人去了,走我們去找她。”
馮群青此時正滿麵淚痕往‘勤心樓’走,她邊走邊流淚,怎麼也止不住,那個人跳地太好了,簡直比三年前那人還跳地好,她一定要把他找出來,和他交朋友,讓他帶她去大漠,去看那壯麗的景色。
走到勤心樓,那兩名官差還在,依舊攔著她不讓進,馮群青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揚了揚,道:“這是太子殿下賞的玉佩,殿下說了,見到這玉佩就如同見到他,我問你們,要是殿下來了你們也把他攔在外麵麼?”
兩名官差連道不敢,恭恭敬敬請馮群青進去,馮群青得意地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走進去。裏麵很熱鬧,馮群青進門,隻見滿屋子的青的灰的,白的,就是沒有紅的,她著急地找了兩圈兒沒見人,正在生氣,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夫子過來,疏遠而客氣地問:“這位公子,勤心樓不對客人開放,公子請回。”
馮群青柳眉倒豎,一下子坐在等凳子上不起來:“我不走,你們那穿紅衣服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