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瓷夢 浮生集(梵華)
春寒料峭,徐夢之從馮雲的馬車上下來,緩緩步入院中,晃了晃手中的酒,笑道:“阿瓷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小小的院子裏,一灰白衣袍的年輕人正蹲在地上拔草,聞言抬起頭,眉眼裏滿是秀麗溫暖之色。拍手起身,盯著徐夢之手中的酒,笑道:“哈,今晚給你做青椒炒肉絲。”
徐夢之把酒往身後一藏,笑道:“就你那盤青椒肉絲就想騙我這二十年的女兒紅啊?”
“得了得了,”唐瓷接過那壇酒提步往裏走,麵露欣喜之色,“大不了再給你加道酸菜魚。”
兩人邊說著邊往裏走,徐夢之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看門外,馮雲的車正調頭往另一邊走,他跨進客廳,唐瓷將酒放在桌上,問:“你這酒哪兒來的?”
徐夢之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皇上賞的。”
唐瓷笑:“你這大理寺司直可千萬別貪,否則啊——”
“都說了是皇上賞的!”徐夢之佯怒,“要喝就喝不喝拉倒!”
“要、要!”唐瓷趕緊把酒寶貝似地抱到懷裏,略為不滿地看著徐夢之,嘀咕,“你這人真是的,送別人的東西哪兒有要回來的道理?”
徐夢之挑眉:“那還不快去做飯!”
唐瓷戀戀不舍地放下酒壇,嘀咕著往廚房走,徐夢之耳朵特別靈,嚷道:“你在嘀咕什麼呢?罵我是吧!我可都聽見了呢!”
“沒有!絕對沒有!”唐瓷邊發誓邊往外走,在走到門檻時腳下一趔趄險些摔著,徐夢之見他狼狽的樣子,心裏好笑,麵上卻佯怒罵道:“小心點看路!你眼睛長天上去了!”
唐瓷鑽進廚房,不一會兒就炒了個青椒炒雞蛋,青椒炒肉絲,一個蘑菇肉片湯,還有盤素炒白菜。兩人坐在飯桌上,徐夢之的筷子在碗中狠狠一戳,對唐瓷怒目而視:“我的酸菜魚呢?你說給我做的酸菜魚呢?別說魚了,連酸菜都沒見著,你又想唬我了!”
唐瓷夾了塊雞蛋放進他碗裏,討好地笑道:“別生氣了,你看都這麼晚了,我們要是再出去買魚多花時間,這頓就將就著吧,下次,下次一定給你做,好吧!”
徐夢之把雞蛋放進嘴裏狠狠地嚼,一雙桃花眼瞪著唐瓷:“後天!等我那案子了結了我就過來吃飯,到時候要是再沒見到魚,我就再不給你帶酒了!”
“好!好!”唐瓷連忙承諾,頓了頓又問,“剛剛那輛馬車不是你的吧!”
徐夢之道:“我坐的大理寺卿馮雲的車。”
唐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嘛,他那車身以上好梨花木製成,以你這一個月十五兩的月奉,怎麼可能買的起。”
徐夢之怒道:“你說什麼!我雖然一個月才十五兩奉祿,但我好歹比你這一個月賺錢總在一、二兩之間的人要富裕那麼一點點吧!”
唐瓷脖子往後一縮,苦笑:“吃飯吃飯!”
徐夢之再次瞪了他一眼方作罷。想當初他同唐瓷進京趕考,兩人說好一同為官,沒料到最後隻有他中了探花,留任大理寺司直,而唐瓷……瞄了眼兒對麵的人,在心底歎息一聲。
吃過飯,徐夢之告辭回家,唐瓷問道:“你就這麼走回去麼?”
“反正不遠。”徐夢之頭也不回地朝他擺手,“我走了,記得下次給我做酸菜魚。”
唐瓷‘哦’了一聲,見他拐了個彎兒不見人影兒,這才關門落鎖。徐夢之走在街上,此時正值二月,雖是早春,但北方的天氣暖的比南方遲,冷風一吹他脖子上就起了一層雞皮,連忙加快腳步。走到貓兒胡同外,一人猛地鑽出來,徐夢之嚇了一大跳,腳步連連往後退,待看清來人後重重舒了口氣,道:“劉媽,您怎麼來了?”
劉媽把臂彎裏的披風拿出來給他披上,溫言道:“見你這麼晚沒回來,想著或許是去唐公子家吃飯去了,有見今天有點兒涼,就想給你送件衣服過來。”
徐夢之心裏感動,麵上卻一本正經地道:“我堂堂七尺男兒自是不懼冷。”
劉媽笑道:“是、是、你不冷,以後我就不給你送了。”
徐夢之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回家。劉媽心裏忽然想起唐公子以前笑臉盈盈地說過:“你們公子啊,其實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第二天,徐夢之在埋頭整理手上的案子時,那個專愛調查人瑣事的刑主簿湊過來一臉神秘地問:“夢之啊,你知道玉王爺麼?”
徐夢之知道他又要爆猛料,抬起精致的臉笑眯眯地看著他:“怎麼了?”
“我跟你說啊,這個玉王爺最近口味兒又換了!”刑主薄神秘兮兮地道,“而且啊,這次玉王爺……”
不待他說完,徐夢之拿精致的眉眼似笑非笑看著他,柔聲提醒道:“刑主薄,玉王爺的事你都敢查,膽子肥啊!”
刑主薄微微一怔,訕訕離開,徐夢之冷冷一笑,埋頭繼續查看犯人供詞。
暮山學院是京城最大的學院,雖說京城有錢人家的子弟大多都是請的先生過府教授學業,但畢竟那還是少數,像一般的官家子弟商家子弟則都是到暮山學院上學。
暮山學院有夫子姓江名鬱,年方二十三,身高七尺有餘,雖麵容一般,但氣質出眾,目前主要負責教授文學。本來教學很簡單很輕鬆,但因為這兩天那課堂上來了尊大神,一雙俊氣的眉目一直盯著他,江夫子隻覺得小心肝直跳——那雙眼睛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的弟弟玉王爺!
放學的鍾聲一響,眾學生隻覺眼前一花,那原本在講台上講《詩經》正起勁的江夫子猛地就失去蹤影,坐在最後麵聽課的玉王爺淡淡一笑,一拂寬大的袍秀飄然離開。
江鬱才衝到門口,兩個鐵塔般的漢子就一左一口靈巧扣住了他的手臂,腳不沾地底兒架走,江鬱雙腳懸空掙紅了臉:“你們要帶我去哪裏?快放開我!你們這兩個土匪!”
兩個漢子把江鬱架到花園,對他說了句:“先生請在此稍候。”便立在一邊,江鬱狠狠地瞪他們一眼就想走人,那兩個漢子挺起胸膛就把他的路攔了,兩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江鬱氣地跺腳,罵道:“強搶是不道德的!”
正在那裏一個人罵地起勁兒時,一人緩緩踏入花園,錦衣玉帶,金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江鬱的氣勢當時就弱了,低著頭在那裏嘀咕,那兩個攔住他去路的大漢對那人行了個禮,知趣退下,江鬱見他越走越近,猛地跳開大步:“王爺!”
玉王爺看著他,微抬下巴麵上一片倨傲之色:“見到本王怎麼還不下跪,當真是不把我皇家放眼裏!”
江鬱在心裏罵了聲‘皇家你妹!’,膝蓋卻是乖乖軟了:“草民江鬱見過王爺千歲。”
玉王爺低頭盯著他頭頂看了半晌,方才莞顏一笑:“起來吧。”
江鬱起身,垂手而立,等著玉王爺發話,白皙的脖子露在空氣中,分外惹人遐想,玉王爺終究是沒忍住,對著他的脖子輕輕吹了口暖氣,江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毛都炸開來,身子詭異地往旁邊跳開,紅著臉大聲質問:“王爺您想做什麼!”
玉王爺在陽光下輕輕一笑,霎時滿園春風,溫煦動人。他盯著江鬱的眼睛,說出一句無比欠抽的話:“想上你。”
江鬱被這句話驚到,半天還沒反應過來,等他脖子被人圍住,看著玉王爺那閉目湊近的唇時才猛地反應過來,就這腦袋狠狠向他腦袋一撞,罵道:“我撞死你丫的叫你調戲良家婦男!”
玉王爺被撞地頭腦發暈,剛想叫人來按住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江鬱忽然撲過來把他按地上,對著他的肚子狠狠揍幾拳,紅著眼睛罵道:“你這腦袋被門夾了的混蛋,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就可以胡作非為,你是高在上的王爺,想怎麼就怎麼,我們雖是平民,沒權沒勢但骨氣還是有的,你若敢胡來我這就廢了你丫的,自己再去死,反正我無親無故賤民一個,拉了你個千金之軀當墊背的也算值了,我是死也不會如你意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雖是平民一個,但要讓人欺負卻是萬不可能,此時被玉王爺一激渾身發抖,身上流露出一股我見猶憐偏又清高倔強的氣質,玉王爺被他壓住,身上受著不輕不重的拳頭,被江鬱身上的氣質所吸引,恨不得拖回家拿玄鐵鏈鎖了一輩子不放他,正在幻想之際,臉上挨了一巴掌,就見江鬱狠狠煽了他一耳光,罵了句:“你這衣冠禽獸!”,而後飛奔而去。
堂堂玉王爺,摸著自己高腫的臉躺在地上,望著高高的藍天,莫明其妙地,抽了。
“渺然齋”,唐瓷笑地上氣不接下氣,伏在案上喘氣,秀麗的臉上浮出一抹奇異的紅,江鬱紅著臉又氣又惱:“我都大禍臨頭了你還笑,你還是我朋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