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軍的舊部隨著辛雲川暫時定居在了寧州,這支軍隊因為嚴厲的軍紀和親民的平和廣受百姓愛戴,不到一月,便有窮苦人家的孩子紛紛投奔。
隻有小齊王的舊部,仍在京城外徘徊,像是潛伏於黑暗中的幽靈。
金鑾殿中。
白發蒼蒼的老內侍悄悄地捧上了一碗燕窩粥:“陛下,先歇歇罷。”
皇帝閉了閉眼睛:“逆賊退兵了?”
“是。前幾日退的,走得一幹二淨。蠻族的鐵騎回了草原,辛雲川退兵到了寧州,至於段華熹……”
“說。”
“是。段華熹仍在京城外徘徊,聖上,是否——”他悄無聲息地將手架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橫切的動作。
“罷了。沒了辛雲川,他那點兵力構不成威脅。”皇帝搖了搖頭,而後又道:“傳旨下去,讓寧相護送寧西錦回寧州。”
“這……沒了寧西錦做人質,萬一辛雲川……”
“送寧西錦回去,他便不會;可若不送寧西錦回去,就要惹怒這頭狼了。”
“可……辛雲川他擅自把你寧州送給鐵真王了,這是叛國之舉啊!”
聖上睜開眼睛,疲憊地說道:“現在的皇朝,早不是朕說了算的。”
“……是。”老太監小步地要退下,卻忽然被皇上叫住了:“等等。令禮部擬好賞賜禮單,這回讓寧相一同帶去給,以顯朕的誠意。”
不久後,有一支隊伍打著金色的蟠龍旗,浩浩蕩蕩地停在了相府門口。隊伍由京城的羽林軍護衛,承載著聖上的賞賜和交好的誠意,自相府內接出了寧西錦,往寧州而去。
寧西錦來時和去時的待遇截然不同。來時她是被塞在馬車下的夾層裏一路顛簸,去時卻是坐在華麗的馬車內,車內鋪陳著軟綿潔白的羊毛氈,零嘴蜜餞,乃至於閑暇時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都一應俱全。護衛隊甚至還給她配了一個女婢服侍,簡直像是一個公主的待遇。
她坐在略微搖晃的馬車內,想起護衛隊把她接出相府時寧夢衣的眼神,那樣極度的羨慕中又帶著那樣深刻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護衛隊在慢吞吞地自京城向寧州前行的時候,已有一騎快馬絕塵到了寧州的將軍府門口,那馬因為連夜地馳騁而氣力大失,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馬上的騎士快速地翻身下馬,單膝跪下:“將軍!來自京城的好消息!寧小姐已被送出京,正往寧州而來!”
狀似平靜的少年將軍慢慢地將眼神自書上移開:“知道了,下去吧。”
顫抖的雙手卻掩飾不了他內心澎湃的喜悅。他霍地站了起來:“傳令!備馬!我要親自去迎!”
大迢也聽說了消息,興衝衝地跨進門:“雲川哥,我也要去接頭兒!”
辛雲川平日素來對他嚴厲,可在這樣的消息麵前也不禁鬆了口:“好!你跟著我的親兵隊,我們一起去!”
寧州離京城不遠,一天一夜的馬程,然而因為考慮到寧西錦這個貴客,全隊皆放慢了速度。入夜時方走到了京城郊外。
“寧小姐。”領頭的隔著車簾恭敬地問話,“入夜了。這一片是野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恐林中有野獸,且山路崎嶇,車隊不敢貿然連夜趕路,還要委屈寧小姐在這荒郊野外歇一宿,明日天亮便趕路。”
寧西錦這一年來跟著辛雲川東征西站,吃了不少的苦,且她自幼又是在鄉野長大,並沒有護衛認為的那麼嬌貴,於是點頭答應:“羽林衛說的極是,就在此歇一夜吧,大家也都累了。”
這個小姐並不如他從前伺候過的貴族千金一般刁蠻不講理,領頭的長舒了一口氣,自去安排護衛隊歇息事宜。
寧西錦走下馬車,兵士們各自忙碌著,場中央已燃起了篝火,火上支著一口大鍋,煮著隨身帶的幹糧。
“小姐,”那被派去服侍寧西錦的丫鬟見寧西錦盯著大鍋瞧,於是道:“小姐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是不和那些髒男人吃一樣的東西的,奴婢這兒有從宮中帶出來的桂花糕,鴻升樓的大廚做的,已酥軟香糯為名,最是正宗,小姐嚐嚐吧。”她說著自馬車內拿出一個食盒,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卻驚叫了一聲:“呀。”
寧西錦探頭一瞧,那桂花糕因為一路的顛簸,早碎成了一堆粉末,果真是“酥軟”,那丫鬟還在嘟噥著桂花糕,護衛隊拴在林邊飼養的馬匹卻一齊嘶叫了起來。
正忙碌的兵士們倏地抬起了頭,警惕地看著黑黢黢的林中:“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