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正在“令”得火大,聽見寧采臣的說話,隻當他脫線,理都懶得理他。
然而寧采臣的耳朵裏卻依然傳來女孩子嬌柔的聲音,“書生——這陰間路上,你就不要別的人陪嗎?”
那話語微微帶著一點蘇州的口音,嬌嗲無限,柔媚的幾乎可以滲到人骨頭裏去。寧采臣愣了愣,“年,年姑娘,你就不要捉弄小生我了,這都……”
“嘻,你眼裏隻有這個年姑娘啊?”那個聲音輕輕一轉,“哎,人家本來還想救你的呢。”
寧采臣本來要去抓頭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當中,“你,你到底是誰?”
“好沒良心的男人!”那個聲音說,“虧人家還每日幫你收拾房間,你的眼裏心裏就隻惦記著這位年姑娘嗎?”
寧采臣抬頭低頭左搖右晃,可惜眼前依然一片黑暗,然而聽她的意思,自己的房間原來每日是她收拾的,先前還以為是燕赤霞的道術呢。那麼想來“她”也應該不是惡鬼才是——
哎喲,隻怕自己想的也未必對。說不定是這個女鬼看自己實在太瘦,想著法子讓自己不要辛勞可以養點肉出來,那麼吃起來的時候倒也有些嚼頭。
一想到自己這根未來的國之棟梁竟然在女鬼的口中被嚼個稀巴爛,寧采臣頓時一陣悲哀,“既然,既然你一定要吃了小生,那可不可以就把年姑娘給放了?”反正要死,自然要擺出男人的氣節來,書生又歎了一口氣,漫聲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冬天聽著背後寧采臣的自說自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寧采臣,你真的瘋啦?”然而一轉頭,隱隱約約卻看見一個青色的人形飄浮在寧采臣的身邊。
“何方妖怪!”冬天顫抖著,“快快現形!”真的是鬼,生平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見鬼魂耶。沒有嚇暈過去,她總覺得是自己黑街大姐大做久了夠煞氣的緣故。
“咦!”女鬼料不到自己的身形會被她看破,自己也嚇了一跳,“你看得見我?”
其實也不太真切。冬天隱約看見這個女鬼挽著一雙髻,長長的頭發披散著卻不怎麼嚇人,於是自己的膽色就大了起來。
“廢話,否則跟你說什麼話!”冬天斥了一聲,指指大門消失的方向,“是不是你搞的鬼?”
女鬼青色的身影飄浮起來,卻偏偏就是不答她的問話。
“喂!”冬天抱起雙臂,這個鬼時代的女生為什麼都那麼不可愛?“我在問你話呢!”
“你問你的,”女鬼飄過來在寧采臣頭上抹了一下,浮過去又在寧采臣耳廓上捏了一記,“我又沒有說要回答你。”
冬天勃然大怒,一伸手,“三陰火——”
女鬼悠悠然就躲了過去,剛要嘲笑這個半料天師,卻因為沒有攔住那三陰火讓它燒在了漆黑潮濕的一片軟壁上麵。
“吼——”驀然又是一聲大吼,整個空間抖動得好像篩糠一樣。
“怎麼又來了?”雖然有了剛才那次的經驗,但是寧采臣還是覺得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比較好,“救,救命啊!”
冬天在黑暗中卻看見那女鬼也跟著抖動起來。“你要死的話不要連累別人!”女鬼說,“半料子的天師,你還不如我這麼一個女鬼!”
“我不如你!”冬天幾乎跳起來。
“好啊,那你別跟著來,”女鬼冷冷一笑,雙手合什施了個法術,書生的身體頓時就飄浮起來,寧采臣卻隻當自己就要被吃掉了,“哇嗚”慘叫一聲就此昏迷,那個女鬼輕輕一笑,右手猛地一伸,一道長長的水袖“咻”一聲飛射出去,“走!”
“哎喲,天師!”女鬼斜斜地坐在殘了半邊的大雄寶殿裏麵,而昏迷過去的寧采臣就躺在她的身邊,“你不是不跟著我嗎?怎麼出來的!”
冬天隻要一想到剛才從那軟軟臭臭,如同腐肉一般的軟壁當中爬出的感覺,嘔吐的欲望又一次攀升上來。
女鬼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好受吧!”
冬天吐了半天,直到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吐了,才緩了一口氣,“算你狠!”心中暗暗算計著,“說起來,你不會真的就是那個聶小倩吧?”
女鬼剛剛還得意洋洋的臉一僵,半晌陰惻惻地道:“你怎麼知道?”
冬天搖搖頭,“我算你也該出來了。”否則電影不是就白拍了?好說,這個女鬼還是女主角咧,隻不過自己終究是輪不上主角的命啊!口中卻繼續笑著胡說:“所以說,法力高深這種事情不是說你,而是說我!你看,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原來多看電影還是正確的。
“你才是什麼東西呢!”聶小倩大怒。
“你想做不是東西我也沒有意見哪!”爽啊!冬天簡直得意起來了,“而且我還知道,你看上我們家書生了,是不是?”
“寧公子什麼時候成你們家的了?”聶小倩青色的身影飄起來,連頭發都有往上豎的趨勢。
“那你幹嗎從剛才就不斷吃我的醋?”冬天嗤笑一聲,“雖然我的確長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但是太多的愛也讓我很困擾耶!”
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自戀瘋話的女鬼當場愣住,過了好半晌才從牙齒逢裏擠出一句,“我現在可是明白了,為什麼就連和尚道士都不要你——”
瘡疤見血,直中紅心!
冬天顫抖顫抖,咬牙切齒,“你,你為什麼會知道?”
聶小倩抿嘴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可是無所不通的呢!”她雙眼一轉,“怎麼樣,想不想知道更多一些?”
冬天心中一跳,“不!”她說,“我沒有興趣知道。”
聶小倩這下反而愣住了,半晌後忍不住道:“聽你這話,隻怕你心裏多少也明白,隻是偏不想知道真相……”
“閉嘴!”冬天大怒,跳著腳,“閉嘴,閉嘴,閉嘴!”
“喲!”聶小倩冷冷笑道,“老貓燒須了?”一麵說一麵避過冬天發過來的幾道三陰火,“其實何必呢?人家已經擺明了不要你……喂,你瘋啦,你發瘋衝著我來就好了,幹嗎去打寧公子?”
冬天冷笑著在寧采臣的頭上又狠狠拍了一下,“你要是再多說一句,我就扁他一頓。一句話換一頓打,你自己看著辦!”
“小,小人!”聶小倩半透明的身體顫抖著,“卑鄙無恥!”
冬天的手往下移,摸到寧采臣的褲帶,“更加卑鄙無恥的事情我都做得出來,你,要不要看看?”雖然是鬼,聶小倩仍忍不住閉上眼睛,尖叫道:“不,不要,不要,不要……”一邊尖叫著,一邊更加透明的水珠就從她半透明的眼眶裏泛了出來,“不要!”
乍見鬼哭,就算是冬天也不由心中一軟,“算了,你不要哭了。”她轉身離開寧采臣的身邊在一旁坐下。
聶小倩看見冬天離開了書生的身邊,連忙飄過去,急切地想摸摸他,看看他怎麼樣了。然而探出的手卻徑直穿越了寧采臣的身體,忽悠悠好似一場碎夢。
聶小倩和冬天一起呆住,半晌她才苦澀地笑起來,“我可是忘記了,剛才是在沒有道士結界的地方,我才能摸到他呢。”她望著寧采臣,透明的水珠掛在半透明的臉上,“真是可惜,終究是,是沒辦法讓他看見我了——”
冬天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問道:“為什麼?”
聶小倩含淚的雙目白了她一眼,“你是怎麼學的法術,不知道陰陽有別嗎?我剛才為了蒙你才從道士下了符咒的空間裏逃出來,隻是這裏陽氣太足,我待不長。”她纖長的手指雖然動不動就從寧采臣的麵上穿越過去,然而專心致誌地還是努力地在勾畫著他的臉頰唇形。
冬天歎口氣,雖然明明知道是她在裝乖賣巧,卻還是不忍心看她魂飛魄散。自己站起來走到門口把燕赤霞貼在門框上的朱砂符咒一並撕毀抹掉。
隨著她的舉動,聶小倩的身體也漸漸地凸現了出來,實實在在地變成一個俏生生梳著雙髻的女孩子。
冬天拍拍手上的朱砂,轉頭正好看見聶小倩得意洋洋的笑顏,不由有些惱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裝可憐,隻不過看你對這個木頭書生倒是真心實意得很,所以將就你一次。可沒有下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