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無精打采地回到蘭若寺,能夠想起來幫忙的人隻有一個,冬天遊魂一樣地半飄半走,踏進西廂的書房。“書生——”
神思恍惚,一腳踹在門上的力道偏了一點,“哐當”一聲,左側的窗欄整個掉落下來,詭異的是那層好像畫了些什麼亂七八糟圖案的薄薄的窗戶紙卻依然堅韌不拔地牢牢貼在窗上。冬天無意識地用力戳著,一麵繼續,“寧采臣,寧采臣,寧……”
書生慌慌張張從半裂的門中探出半個腦袋來,“年,年姑娘,早,早啊!”
一陣陰絲絲的感覺頓時從那書房裏蔓延出來,讓她本能地打了個激靈。
“也不早了!”冬天看看西廂的這間書房,“西廂那麼多屋子,你幹嗎非要住這間?陰森森的,你不是最怕鬼嗎?”
寧采臣尷尬地笑了笑,“呃,小,小生貪這裏還有幾本書……啊,年姑娘,你的麵色很差,怎麼了?”
冬天抬眼瞪了他一下,恰好一陣風吹過,春寒料峭,“開門哪,快讓我進去,凍死了!”
“啊,啊?!”寧采臣一呆,“小生,小生的房間,亂,亂得很,姑娘,小生的房間不方便,這……”
“你還真是煩啊!”冬天心中煩得已經要死,懶得跟書生哈拉,一腳又踹過去,“你開不開門。”
“啊——”慘叫聲中,書生差點抱頭鼠竄,而後望著慘遭分屍的木門,“不開,也得開了啊。”
冬天被他的樣子逗得心情稍微好了些,施施然往裏頭走,好像根本就是自己的房間一樣。然而進門一看,不由奇怪起來,“咦?還好嘛!”這個倒是令人詫異的,明明是個男生,為什麼他的房間會比自己的房間還要整潔,倒似天天有人來幫他收拾一般?“你有潔癖啊?”
寧采臣一愣,“什麼潔癖?”
冬天懶得解釋,把《奎華寶典》向著寧采臣一扔,“你給我看看,這裏麵有沒有說怎麼開天門的法術。”
“法,法術?”寧采臣拎著書一愣,“這個,問燕兄是不是更好一點?”
“不許提到他!”一提起這個名字,冬天就是一肚子的火氣與沮喪,“我現在就是問你!你幫不幫忙?啊?!”
“小生,小生隻是一個讀書人呐!”誰來可憐可憐他啊,他住在廟裏不就是為了讀書的嗎?為什麼這樣的事情也要找到他的頭上?
“所以我才把書都帶來給你看啊?”一張俏臉幾乎湊到了書生的鼻端,“你到底幫不幫忙?”
寧采臣被突如其來的女性幽香嚇得頓時從椅子上麵滑了下來,“年,年姑娘——”他慘叫道,“你,你!”
“別你你我我的,幫不幫忙啊!”冬天蹲下來,“還是你想變成這樣?”拿著順手從窗戶上撕下來的窗紙一指一指洞穿它,“我的指力可是整條黑街都聞名的噢。”
“這個,這個還是問燕兄比較好啊!”寧采臣都要哭了,“他本來可是司天監的監正大人啊!”喘一口氣,“隔行如隔山,這種事情是不好有一點點偏差的吧。”
“都說了不許提他的名字!”冬天怒道,隨即卻又忍不住問,“四天見?”她說,“那是什麼東西?”“就是,就是,國師啦!”
冬天至此徹底呆住,“那麼厲害?”那他為什麼要躲在這個破爛溜丟的廟裏麵?國師耶!國師不都是那種胡子長長三角眼的壞蛋的嗎?他那麼帥——當然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國師嘛!
“那麼現在的國師……”突然頓住說話並不是因為冬天終於反省到自己還是在對自己最痛恨的人研究追問,而是,“天怎麼黑了?”來的時候還是早晨不是嗎?
“門!門!”坐在地上的書生突然尖叫起來,“門不見了。”
“胡說!無緣無故門又沒有腿,怎麼會——啊啊,門到哪裏去了?”冬天回頭一看,才頓覺大勢不妙,“窗戶,啊,窗戶也不見了!”
“這個情形好像有點熟悉。”寧采臣顫抖著發表意見,“好像不久前,我們也曾經——”
“嗯!”他這麼一說,她倒是有印象了,“就是我們剛來蘭若寺的那天嘛,還出現了一堆僵屍!啊,僵屍?!”
兩個人同時一僵,慘叫聲起!
“年年年姑娘,你你你跟著燕燕燕道長學了那麼久久久道術,可可可不可以救救我?”
“我我我也不過學學學了一點點皮毛啊,這這這樣大的場場場麵,還是你你你出馬比較好好好啊!”嘴裏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自己的身體卻好像有意識地就擋在了書生的麵前。
冬天心中奇怪,僵屍出沒的地方應該是陰氣最重的地方,隻不過這大白天,蘭若寺裏又有燕赤霞的結界,為什麼僵屍會出來?
猛地心中一動,低頭向手上剛剛用來威嚇寧采臣的窗紙看去,果然!她什麼不好撕,撕下來的卻是燕赤霞用來布結界的符紙。
所以說自作孽老天也看不下你活著危害世人!歎一口,冬天開始努力思考,書上怎麼說,僵屍是怎麼對付的呢?
想了又想,猛地又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書上說了再多也沒用,因為她的手頭根本就連一件法器也沒有,不要說收妖了,能不能活著還是一個問題了。
怎麼那麼倒黴啊!即便是再怎麼豁達的人在這樣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歎氣的吧,沒有想到來的第一天就從僵屍口下逃生,而走到最後卻還是回到了這個宿命當中。
但是,別以為我這樣就會認輸了!冬天大喝一聲,手指連彈刹那間祭出十朵三陰火——沒辦法,這是目前為止她練得最熟悉的功夫了。
青光盈盈裏,三陰火縹縹緲緲向著門的方向掠過去,接觸到牆壁的時候,卻聽見“滋”一聲,就好像烤肉那樣嫋嫋還升出了幾縷白煙。
“吼——”猛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似乎就在他們的耳邊爆開,頓時整個天地都好像顫了一顫,抖了一抖。
地震嗎?冬天蹙著眉頭思忖著。然而還沒有等她想出個明白來,就發現了比僵屍出現還要恐怖的事件。
“我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寧采臣扯著嗓子喊起來,“我們要死啦——”
頭暈眼花,頭暈眼花!冬天撫撫額頭,突然間這樣中氣十足的嗓門爆發在自己的耳邊,即便是黑街大姐大如她也實在很想哭。
“我們,我們要死了,要死啊!”寧采臣的哭泣依然驚天地泣鬼神,冬天已經抬起了手正準備一掌劈暈了他,然而手停在半空當中卻怎麼也劈不下去。
上一次也是這樣,被關在一間殿堂裏麵對著一群僵屍。可是那個時候,這個呆頭書生說的是“小生,我死了”而現在他說的卻是“我們要死了”。原來就在這樣的不知不覺當中,屬於自己人的稱謂已經變成了複數。
當然這樣的事情在這種時候並不值得特別高興,但是就因為這樣一點點的領悟,冬天的心情卻突然好起來。她把已經要劈出去的手轉而往下一把捂住製造噪音的嘴巴,口中則低聲喝道:“閉嘴!”
“嗚——”黑漆抹烏的什麼也看不見,卻猛地出現一個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刹那間寧采臣幾乎活活嚇死過去。
“不要亂叫亂叫!”冬天低聲道,“你想把僵屍引出來嗎?唉!我們也未必會死,你看上次我們不也一樣是活著出去的?何況現在我怎麼說也算半個天師,你要對我有信心!”
天師耶!寧采臣顫抖的雙目當中閃過一絲希望。
冬天深吸一口氣,開始念咒:“吾‘揍’(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告……嗯,無極三界……不知道幾方,嗯官嗯府……”
果然隻是半個啊!寧采臣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我赦,我令,我,急急如律令……他香蕉個天師的,你倒是給我令啊……”冬天咆哮著,顫抖的手捏著劍訣,隻可惜還是半點作用也看不見。
這一次看起來怎麼樣都是死路一條了,寧采臣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慨——果然是老天要你死,不管怎麼樣也逃不掉啊,隻是可惜了他這樣的一個未來的棟梁之才。悠悠然歎了一口長氣,書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呼哀哉,倒也不亦樂乎!”
耳邊卻驀地聽見女孩子清脆的“撲哧”一聲。
“年姑娘,小生落魄至此,何以還以恥笑來侮辱小生視死如歸的大丈夫胸襟。”寧采臣忍不住哀怨,“如今你我同走陰間路,一路之上還需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