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見他不理她,就急切地穿過馬路,並且迎麵向他走來。兩人相遇之後,她一把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
“祝大哥,不認識我啦?我是春紅啊!”麵孔越來越黃、越來越黑、越來越皺、一臉隨和、慈善的老婦人笑著說道。
“春紅啊?!”祝疙瘩一時想不起她姓啥住哪,是何方人士。
“祝大哥,我是王振財老婆祁春紅啊!你不記得啦?!你到我家裏來過!”祁春紅的眼睛因笑越眯越小,眼角的魚尾紋則越來越深。
“哦,是王校長家屬噢!”祝疙瘩恍然大悟。
“對呀,我是他的老婆!”祁春紅聲音雖是土土的,但因為軟,所以不太難聽。
“王校長現在怎麼樣了?”祝疙瘩問道。
“還不是像以前一樣躺著嘛!”祁春紅輕描淡寫、毫不在意地說道。
“就好不了啦?”祝疙瘩皺著眉頭問道。此時他的心頭掠過一絲的憐憫與難過。
“好一個屁!都成了‘植物人’,能好啦?!”祁春紅並不生氣,她笑著反問。“憑良心講,他身上的褥瘡今年比往年少多了……”此時,她臉上現出了愉快、得意、自豪的神情。
“肯定是你抹得多,照顧得好啊!”祝疙瘩讚歎道。
“是啊!是啊!自己的男人自己不下力氣照顧能指望誰呢?!”祁春紅仰起麵歪著頭笑著問他。
“王校長有你這樣的賢妻,是不幸中大幸喲!”祝疙瘩說罷,心裏便泛出了又酸又苦的水。
“喲!瞧你老哥說的!誇得我的臉都紅了!”祁春紅的原本極衰老、鬆弛的臉真的飛上了一抹殘紅。
“弟妹,你十幾年如一日替他端屎端尿,抹身洗澡,喂茶喂飯,是道德楷模,沒得說!沒得說!沒得說!”祝疙瘩誇得不息,讚不絕口。
“喲!瞧你老哥說的!我能有多好啦?!”祁春紅的臉越來越紅。
兩人沉默了片刻,祁春紅忽然變得異常興奮。
“喂,老哥,你聽說麼,山莊的案子破掉了!”她說道。
“山莊的案子破掉了?!”祝疙瘩如墮五裏霧中一般,感到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嘛!”
“就是侯陽案!”祁春紅小蘋果型臉上的小癟嘴一咧,說道。
“侯陽?!不是侯隊長嗎?!”祝疙瘩忽然想起了那個麵頰像低凹的磨刀石一般、眼睛黃得像野貓子一樣的挺威嚴、挺厲害的中年保安。
“是不是隊長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他是山莊的保安!”祁春紅顯得老老實實。她的圓圓的顴骨上掛著微紅。嘴角則始終掛著微笑。
“一個山莊的保安隊長,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呢?!”祝疙瘩說著說著,臉上就顯出了一副苦惱的神情。
“聽街上的人講,山莊的老板黃明看上了裏麵的一個小姑娘,結果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人家高低不肯刮胎,非要這個小孩子。黃明沒有辦法,隻好由著她。後來,在她肚子裏的孩子七八個月的時候,這個小妖精又來逼婚。經不住她的逼,黃明心一軟就聽了她的話。她要他跟老婆離婚,他就跟老婆離婚。他老婆得知這種情況之後,偏不讓她。為了嚇住自己老婆,為了讓她死心,這個當代的陳世美就叫自己的心腹在樹林子裏、在山莊中各放了一把火。正值清明,大家在山上燒東西上墳,這個歹毒的促壽佬就想瞞天過海、嫁禍於人……”說到這兒,祁春紅怒氣衝衝、義憤填膺。
“他老婆薛總又年輕又漂亮又會打拳的,我見過!”祝疙瘩一說到薛總就想起了她的颯爽英姿、蓬勃的朝氣以及習武者特有的殺氣、野性、敏捷、幹練氣質;就想起她的頎長的身材、瓜子型臉、白皙的五官端正的麵孔、一頭烏黑柔軟的短發,以及那雙炯炯有神、十分犀利的黑眸。
“人常言‘家花沒有野花香’。現在的男人都好這一口,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呢,何況她還是一個‘二手貨’呢,唉!”祁春紅的臉忽然“陰”了下來。
“我聽說她第一個老公是皇甫鬆!”這一層關係祝疙瘩記得非常清楚。“我認識這個人,二十九年前,我、王校長和他在一起喝過一頓酒。他是一個大胖子,喜歡笑。笑聲朗朗,非常特別,所以我能一直記住他。”他一想起皇甫鬆笑時的神情、模樣自己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