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上了試卷,鬆了一口氣,踱到學士院門口把阿薩脖子上的韁繩從樹幹上解下來,牽著她回到我住的順通客棧。
這家客棧是爹爹讓我來的,他經常來皇都向大司農和大王述職,曾經在這裏住過幾次。最近適逢黑暗紀官員選拔,順通客棧裏擠滿了來自全國各地參加考試的年輕人。原本充足的房間在考試期間根本不夠用,有的房子甚至五六個人擠在一起,想住單人間需要付比平時高兩倍的價錢。我爹心疼我,怕我休息不好,在我來到皇都之前,多給了我一些錢,讓我一定住在單人間裏。他從來沒對我們這麼“縱容”過,這次是個例外。
順通客棧距離皇都最熱鬧的區域雲康坊不遠,來去學士院的路上必須經過這裏。小時候我在皇宮當陪讀的時候來過四次,每次都比過大節還要開心。當陪讀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大多數時間都要在萊丹公主身邊和她一起讀書、照顧起居,休息的日子不多。在皇宮陪讀的那些年,我得到的薪金很少,能在雲康坊享受的不過就是街上隨處可見的雜耍和便宜的糖果,但充滿市井氣息的雲康坊對我這個平日在皇宮裏要處處小心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天堂。
雲康坊起源於粟馬萊國中期,原本隻是皇宮外的一個小集市,連名字都沒有,同其他地方的集市沒有任何區別。皇都附近的農民經常把家中吃不了的糧食、菜肉拿過來叫賣賺點兒錢。到了粟馬萊國後期,黑暗七十八紀,一支來自白瀾湖畔連雙村的戲班在這個小集市定點,演出他們家鄉的“雲康戲”。這種戲擅長表現愛情,用柔軟的白瀾湖地區方言唱成,和皇都地區硬朗的唱腔形成了極大反差。在黑暗紀,人們本來就容易感到寂寞和空虛,雲康戲的到來為當時皇都的人們帶來了新鮮的享受。每次戲班沒開演之前,戲台外都擠滿了一大群觀眾,使得這個不起眼的小集市迅速變成了皇都裏最熱鬧的地方。
雙連村戲班唱戲的台子被他們自己命名為“雲康坊”。而皇都人們出於對雲康戲的喜愛,幹脆將整個集市都稱為“雲康坊”。
粟馬萊國前期和中期的大王們大多喜歡藝術,到了後期情況大變。就在我們後李萊國首位大王萊柯奕-李氏推翻粟馬政權之前的白晝八十三紀和黑暗八十三紀,粟馬萊國兩任大王瘋狂地要求人們多勞動少娛樂,好為王朝創造更多的財富。在這種荒唐的製度下,雲康戲自然銷聲匿跡,熱鬧的雲康坊又成了曾經那個冷冷清清、默默無聞的小市場。
現在的雲康坊是我們後李萊國的女王萊燃燃-李氏在黑暗八十七紀恢複的。當時有一個瀾湖道的村婦在家中地磚下麵發現了當年雙連戲班著名的《禺高和泰冒》(講述傳說中的比翼山女神禺高和凡人男子泰冒的愛情故事)的戲譜,通過道守送進皇宮。喜愛戲曲的萊燃燃女王大喜,視其為國寶,遂命重修雲康坊戲台,並在此連續演出五日《禺高和泰冒》。
雲康戲當年的輝煌到現在雖隻剩下了這一個戲譜,但好在他們曾經演出的地方被後人救了回來。如今,雲康坊經曆二十五紀的變遷,總的麵積不亞於皇宮。這裏麵不僅有來自全國各個道的戲班演出,還有數不盡的酒坊、茶肆、糖果攤、糕點鋪子,以及隱藏在坊子間民居中雅致的妓院。
我牽著阿薩在雲康坊裏閑逛,什麼也不買,隻是好奇地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小時候來這裏,眼睛隻是盯著雜耍攤和街上的糖果、糕點什麼的。這次重新回到雲康坊,我已不再對吃的感興趣,而是開始著意觀察這裏的人。
皇都的人們穿著講究得很,衣衫不皺,領子不歪,每個人的衣服都散發著被數種香草薰過的味道。女人們更是講究,不管是短衫、長襦,還是齊胸裙,都務求色彩明麗,與眾不同。還有一些大膽的女子,直接用透明的薄絲做上衣,隻在胸部加料遮蓋,腹部、背部全都能看見,使得我這個蛇皮港來的女子都不好意思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知逛了多久,聽得皇宮的鍾樓敲響了報時的鍾聲,一問路人才知,已經酉時了。正好肚子有點餓,我便牽著阿薩離開了雲康坊,回到順通客棧。
次日,我早早醒來,忐忑地去往學士院,巳時會公布文史考試的成績。文史考試要淘汰三分之一的參選者,剩下的三分之二才能進入下一輪的比武考試。
這次除了大司馬考試成績之外,還要發放大學士和大司禮的榜單。我到達學士院外放榜的木板前時,榜單剛剛貼出來,那裏瞬間就被一大群人圍得水泄不通。
手心有點發冷。
當時我答應爹來考大司馬的時候,隻是覺得大司馬很威風,就連筆試的時候都沒太把這當回事。而現在,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了緊張。
我踮起腳尖,越過人群發現了那張寫著“大司馬文史考試”的榜單,小心翼翼地尋找我的名字。
萊胥-宋弗拉氏。。萊月染-左氏。。萊勇-朱蒙氏。。萊佩阿-克望氏。。萊薩-宇文氏。。
太好了,通過了。第五名的成績就意味著我可以順利進入接下來的比武階段。
終於鬆了一口氣。我溜達回順通客棧休整一日,之後的比武考試將是比文史考試更激烈的一場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