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想也是,一來自己擺一個姿態,再有這一段時候也許能想到一個好辦法。
醫院集中了錢凡的所有同學。走廊的交通中斷了。李虹和王芳隻好站在人群的邊緣。她們剛到醫院的時候還向邊上的人詢問錢凡現在情況如何,但大家都說不清楚。後來她們就開始聽別人在說些什麼。大家都在說自己所知道的死得很早的人,於是李虹和王芳也開始在記憶中尋找這些人,王芳說他們銀行一年前有一個女的突然吃安眠藥死了,還沒有結婚,法醫進行了屍檢,她也沒有懷孕。李虹很吃驚,她責問王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王芳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你當時在忙什麼事情了,你不經常會沉默嗎?你比劉蘭蘭更會沉默,劉蘭蘭沉默還有點原因,你是沒有原因,算了。鄭家平說你是高人。你到底是不是高人?李虹說:那女的叫什麼名字?王芳說:叫趙愛娟,一聽就是一個死人的名字。李虹說:算了,你一定是嫉妒人家,這樣說人家不太好吧。王芳白了李虹一眼說,你猜她因為什麼死的?李虹說:愛唄。女人還因為什麼?王芳說:不是的。告訴你嚇死你。李虹預感到了鄭家平心跳了起來:什麼嗬?王芳說:錢。銀行會有很多錢在途,你知道的,你們彙款要兩三天才到人家帳上的。這個小女子是鄭家平一個學校畢業的,聰明異常,她和鄭家平關係也特別好,所以,銀行裏的人對她都是點頭哈腰的。結束省行來查帳,露了餡。錢沒有動一分,很快補到了帳上,奇怪吧?但是,她的行為是犯法了,鄭家平全力保護她,動用了所有關係。她最後隻弄了個記過處份,但是鄭家平感到無地自容,要求調離了。不知道為什麼兩年過去了,她又死了。李虹說:女人就這樣,忽東忽西的。王芳說,她追悼會的時候,鄭家平專門過來了,他一來驚動了多少人嗬,大家來就是送錢的。收了不少錢。李虹說:算了,這種錢還計較。王芳說,鄭家平算是有情有義的人。李虹說:還說不是為了情?為了錢,鬼才相信。王芳說:她死得其所。李虹說:鄭家平怎麼不把你帶走?王芳說:我最近在想這個問題,這邊也呆不下去了。天天就是懷孕懷孕,我連風塵女都不如了。李虹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小點聲音。王芳把李虹拉到一邊:我想去南京,不要工作,當一個月的坐台小姐,看看是什麼滋味。李虹笑道:是鄭家平唆使你的?不能聽他的。王芳說:不是他。你看現在的小姐,有人請吃好的,有人陪笑臉,還收錢。不就是床上那點事情嗎?隻要不是混蛋狂,男人有多大本式,他們不像女人,他們就是一係列的數字,家夥大小,時間長短,別的有什麼?你想想不嚐試N個男人以後老了肯定會後悔的。李虹聽著就想到了李局長,李虹就不高興。王芳說:談感情是很傷人的,感情一閃而過,有時候自己不想結束都沒有辦法,就是沒有了,過去了,沒有辦法挽回了。她唉了一口氣。李虹說:也許隨心所欲是對的吧。王芳剛要說什麼,劉蘭蘭急匆匆地來了,後麵跟著娘娘。劉蘭蘭說:怎麼樣了?李虹和王芳一起說不知道。他們一起倚在醫院走廊的牆上。過了一會,娘娘問她們說:她漂亮嗎?劉蘭蘭說是的。大眼睛小嘴巴。說完唉了一口氣。這時候人群開始向前移動,像向遺休告別一樣,大家向前走。李虹他們在最後。到了錢凡床前,錢凡很正常,表情放鬆,目光自然。
劉蘭蘭說:錢凡,你好啦?
李虹感覺這句話有點不合適,急忙打岔道:錢凡,你看我們都胖了。
錢凡看著娘娘說:劉蘭蘭這是你男朋友嗎?
劉蘭蘭急忙說:不是不是,是我老師。
錢凡說:是你什麼時候老師,哦,南京上學的時候嗎?劉蘭蘭說:你還記得這個?對,是的,他是我班主任嗬。
娘娘走上前:你好,我剛到。
錢凡伸出手握了一下:我一直在蘇州,也剛回來。
娘娘說:蘇州是很好的地方。
錢凡說:是的,但是河裏的水不清,不如我們這裏的河水清。
娘娘說:是的是的,我最受不了的是他們早上出來刷馬桶,天哪。
錢凡說:現在好多了嗬,他們也改用抽水馬桶了。
娘娘說:還是西方的生活方式好,抽水馬桶,衛生方便。
錢凡說:是的,西方人聰明的,你說他們是怎麼發明抽水馬桶的,多好的發明嗬。
就在兩人對馬桶進行探討的時間,李虹走到錢凡姐姐的身邊,姐姐告訴李虹:她是回光返照。李虹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心。姐姐補充了一句:是醫生說的,誰知道?這句誰知道讓李虹的心鬆了一下,她說:不像,你看她的手還很有力氣的嗬。
娘娘顯然不知道錢凡的病情,李虹轉身看向錢凡,她回來有一段時間了,胳膊上電擊出來的傷疤已經褪得差不多了。
錢凡對娘娘說,人還可以坐在馬桶上麵看看書,上廁所都是一種享受了。
娘娘說:這是符合人性的,是真正的人道主義。
錢凡說:你真有學問,我是什麼也不懂的。
娘娘說:不懂不要緊,好多東西一學就會的。
錢凡說:你真是這樣認為的嗎?
娘娘說:真的嗬,這有什麼好說假話的?你要學什麼,我有書拿點給你,你要看什麼方麵的?
錢凡說:我不知道,你看呢?
娘娘說:文學作品和淺一點的哲學書,都可以的。我帶了幾本,在賓館了,等會讓劉蘭蘭送給你。
錢凡說:不用,我想去拿,我好長時間沒有出門了。
大家都露出緊張萬分的神情。因為不能把錢凡的病情告訴她本人,所以大家即不能明確地阻止她,又不能勸阻娘娘。所以大家就這樣空空的緊張著。
娘娘同意了:我請大家一起去吃餛飩好了,劉蘭蘭和我說過幾次餛飩店了。
錢凡說:好的,太好了。說完就跳下床。
王芳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李虹,李虹皺著眉:你自己不能說嗎?
劉蘭蘭急忙說:錢凡,叫你姐姐和我們一起。
錢凡說:我們都是同學,要她去做什麼。
劉蘭蘭扶著錢凡往外走。
錢凡說:天天睡,頭重腳輕了。
大家坐下來吃了餛,吃完了又要了湯。邊喝邊聊。
娘娘問:錢凡,你是什麼病?
錢凡說:我也說不清楚,好像不太清醒。
娘娘說,不清醒就不要治療,隻有不清醒的人才有可能處於幸福的狀態,清楚之後就是痛苦。
李虹和王芳都嚇壞了,都爭著要說話。
劉蘭蘭說:李虹你先說。
王芳說:不行,劉蘭蘭你就偏向李虹,我要先說。
娘娘就開始笑。
錢凡說:老師你說得對,我就是沒有辦法麵對痛苦。
娘娘說:誰能麵對?我也不能麵對。所以跑出來躲避。
錢凡又要說什麼。
劉蘭蘭說:我們走吧,走去拿書。
錢凡用手攔了劉蘭蘭一下:老師,你說得很對了。不過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有痛苦。
娘娘說:我們來點酒吧,我想喝酒,喝醉酒,喝得人事不知,醉死才好。
錢凡說:喝喝喝。
王芳說:失控了吧,李虹不是我說你。
李虹說:你自己總是什麼也不說,好人都是你做。你現在說也不遲嗬。
劉蘭蘭說:要不少喝點吧。
娘娘自己叫了服務員:一瓶白酒。
三個正常的人對視著,兩個不正常的人也對視著。
娘娘說:我老婆把孩子房子錢全拿走了,弄個日本人,要去日本了。你看我的牙,全是假的。
錢凡的眼睛立即迷茫了起來:牙?牙?怎麼是牙?
娘娘說:第一批掉的是老婆前男朋友打掉的。
錢凡說:誰?誰?娘娘說等酒來了再說。
服務員開酒的時候娘娘突然嚎了出來:劉蘭蘭,她最後還是把孩子要走了?她收買了律師,律師也是狗漢奸,是女狗漢奸,她也打掉了我兩個牙。他張大了嘴巴,送給每一個人看。除了錢凡大家都低下了頭不看。
錢凡恨不得權把頭伸進娘娘的口腔裏麵,其他三個正常的人都感到了難堪,錢凡看了半天說:你的假牙做的很好。
娘娘擤了一把鼻涕:醫生是有良心的,他很同情我,精心幫我做了牙,但是收費太高了,現在,我的錢隻能請你們吃餛飩了。說完他又哭了。
錢凡對服務員說:酒別開。
娘娘立即說:開,大家都喝。
錢凡很擔心地看著李虹。
李虹說:錢凡你感覺怎麼樣?
錢凡說,還沒喝就這樣了,喝了還用說?
李虹說:你自己怎麼樣?
錢凡說:我怎麼了,我不是很好嗎?
李虹說:你感覺你要不行了嗎?
娘娘說:不行的是我,我真不行了。
王芳說:你看看你看看。
李虹說:王芳你說。
王芳說:我們今天去是向你告別的,真的,錢凡。
錢凡笑了:真的嗎?告別什麼嗬?
劉蘭蘭打了王芳一下。
王芳說:醫院說你不行了。
娘娘先開始笑的,他對錢凡說:你不行了?
錢凡也笑:我不行了?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李虹拿起錢凡一個手,不停地擺動著:看看,這就是不行了的人。
劉蘭蘭的笑是被感染的。
王芳是最後一個笑的:劉蘭蘭你身邊的人又將被人搶走了,不行的人,不行都能搶走你的東西,你嗬,還笑,不許你笑。
劉蘭蘭像孩子一樣搖頭擺尾地說:就笑就笑。
王芳伸出手就捂她的嘴巴,剛靠到劉蘭蘭,就尖叫了一聲,大家立即安靜了。王芳叫道:她咬我。
大家又一起狂笑起來。
錢凡說:劉蘭蘭你都不行了還咬人。
劉蘭蘭說:我餓了不咬真就不行了。
娘娘說:我也要咬人。
大家一起說別咬我別咬我。
娘娘站起來走到錢凡跟前說:我要咬你,給不給咬?
錢凡說:不給,救命嗬。
娘娘說:我快不行了,給不給。
錢凡說:弟兄們救我。
娘娘說:弟兄們都不行了,沒人救你了嗬。說給我咬那?
大家一起叫道:臀。
錢凡笑得都快沒有氣了:臭,你敢咬嗎?
娘娘說:敢敢敢。說著就拉住了錢凡。
這時候,錢凡的姐姐帶著哥哥還有一隊醫生都來了。大家立即安靜了,都用餐巾約擦眼淚。
錢凡問:你們來幹什麼的?
一個醫生急忙站出來:我們也是來吃餛飩的。
娘娘說:那我們先走吧,把酒帶著。到我房間喝。
李虹讓他們先出門,她問了醫生:錢凡很好嗬?
醫生說:還是小心一點吧。
哥哥說:橫豎是這樣了,死在哪不一樣,你們盡管玩,不要你們承擔責任,死也死個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