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風亂葉飄零(1)(1 / 3)

“離婚,離!”萬如群呆呆地坐在床邊,自言自語地說。話一出口,她忽然覺得房間像少了什麼,空蕩蕩的。她的心,似乎猛地被抽去支撐,也是空蕩蕩的。

半個小時前,廠保衛科老陳來家通知,她丈夫莫少勇因盜竊和亂搞男女關係,被公安局拘留十五天,叫她送生活用品。“咋可能呢?少勇那麼老實,是不是搞錯了?”她驚愕地問。老陳吞吞吐吐地講出經過。莫少勇偷化肥的事,群眾早有反映。開始,他隻是小偷小摸,將化肥裝進挎包偷出去。後來,膽子越來越大,竟用工作服裹上整袋化肥,放在自行車架上,叫兩個學工掩護,堂而皇之地混出廠門。保衛科不動聲色,暗中跟蹤,終於在近郊簇橋挖出賊窩。窩主是一個農村女人,姓鄧,二十歲,還沒結婚。稍一威嚇,這個女人不僅一五一十地承認罪行,還交代出她與莫少勇的不正當男女關係。

“涉案金額有點大,兩百多元。”老陳同情地望著萬如群。他知道,她再婚才兩年,兒子也才一歲多,發生這樣的事,一定對她打擊很大。

“他同那個女人,啥時攪起的?”她神思恍惚地問。

“女的交代,去年特大洪水以後。對,好像是八月份,莫少勇去簇橋釣魚認識的。”

萬如群一算時間,那時,自己剛生下兒子小羽,剖腹產,正在住院,她媽照顧她。莫少勇隔兩三天來一次醫院,無聊地站一陣,推說有事或有人約著釣魚,就匆匆地走了。“這個龜兒子,我在死去活來給你生娃娃,你在外邊找野食!”她在心裏恨恨地罵。滿月後,她有些覺察,莫少勇對她要得少了,還帶有應付的意味。但她的心,全放在孩子身上,沒怎麼在意。

“你說,化肥賣了兩三百元,錢呢?這個屋頭,從沒見過他一分錢。”她突然想起老陳說的贓款,不放心地問。兩三百元,是她六七個月的工資,要她賠,賣了自己也賠不起。

“錢,全部花在那個女人身上,你當然看不到。莫少勇隻混了幾頓酒喝,一個硬幣也沒得到。”

老陳走後,萬如群就這麼怔怔地坐著。送被子衣物的事,她懶得多想——才過霜降,冷不死人的。這種人,就是冷死了,也是活該!忽然她又想起,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找母親和姐姐商量。她急急地向米市街趕去。

“離,堅決離!”槐樹大院一間低矮潮濕的舊瓦房裏,昏蒙蒙的燈光下,萬如群咬牙切齒地說。

“離了,拖個娃兒,你咋辦?你已經——”姐姐倏地收住話頭。她本想說,你已經離過一次,再離,更不好找。唯恐刺激妹妹,她沒說下去。她剛吃過晚飯,萬如群來了,拉上她就往米市街趕。路上,任她怎麼問,萬如群咬緊嘴唇,一個字也不吐。她不敢再問,明白出了不得了的事。沒想到,事情出在莫少勇身上。

“我上輩子作了啥孽嗬,這些苦難,咋都落在我身上!——”母親突然撕心裂肺地呼道,眼裏滾出幾點混濁的淚珠。

萬如群一直強壓著悲哀,此時也不禁絕望地抽泣起來。姐姐忙用手絹幫她拭淚,安慰地說:“離!了不起,你搬回來住,也好照顧媽。你才二十八歲,還怕找不到?”

萬如群感激地對姐姐笑笑,轉過頭,打量著這隻有十來平方米的房間,想著回來後怎樣安排。

“太苦了,太苦了,天啊!……”母親淒慘的、呼救般地念著。

母親叫張金珍,新繁人,家裏是農民。成年後,她長得眉清眼秀、水靈靈的。當地袍哥頭子洪大爺看上她,丟下一百個銀圓,強娶她為三姨太。一九五〇年,她生下萬如群姐姐不久,洪大爺組織暴動,被打死了。她在當地無法生存,隻有帶著女兒,淒慘地逃到錦都,嫁給米市街槐樹大院的萬老幺。萬老幺原有兩個哥哥,一個當兵後不知去處,一個得肺病死了,父母早已去世,家裏就他孤身一人。萬老幺耳朵不好使,還有些駝背,人卻忠厚老實,守著小攤,賣些香煙糖果、瓜子花生。一九五五年,萬如群出生第二年,萬老幺進了煙草公司,在一個小煙店工作。拖著兩個女兒,張金珍沒有工作,靠著萬老幺一人工資,日子過得極其艱難。無奈,她幫人縫縫洗洗,掙點小錢補貼家用。生活雖然窮苦—— 一家四口,擠在這間祖傳老屋裏,就一大一小兩張破床,幾件舊家具,但還過得和和氣氣。不料,一九六四年,萬老幺突然一口氣上不來,死於心肌梗塞。那時,萬如群剛滿十歲,姐姐也才十四歲。張金珍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摟著兩個女兒哭了一天一夜,不知怎麼活下去。煙草公司每月發十八元生活費,給至萬如群成年。全靠這筆錢,張金珍再四處攬些手工活,沒日沒夜地幹,總算把女兒養大。現在,兩個女兒都已結婚,她也有了孫兒孫女,本想平安地度過晚年,哪知,又鑽出莫少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