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折射的光斑(1)(2 / 2)

三癩頭誇張地叫著,拿出一個畫報彩頁折的錢包。封麵,是吳瓊花身穿紅軍軍裝的優美造型。“整了一個肥的,兩百多。”他驕傲地宣布。

風正力抓過錢包,點著鈔票,順口問著經過。三癩頭揚揚得意地吹噓:在住院處,一個老太婆頸子伸得像鴨脖,著急地排隊辦入院手續。他略施小計,踩了她一腳,老太婆痛得彎腰撫腳時,他乘機偷了錢包。

“我說嘛,老子的運氣,不可能差到哪裏去。我的名字取得好,命中注定!……”錢包裏,共有二百六十二元。其他人每人二十元,三癩頭有功,四十元。風正力一麵發錢,一麵賣弄地講著他名字的含義。依照“忠厚傳家,耕讀兩可;心正德馨,萬世楷模”十六字家訓,他是“正”字一輩。取名時,父親頗費心思。後來,父親的好朋友、獅子門洞兒的鄭華石建議:“這個娃兒屬馬,又姓風。疾風知勁草,路遙識馬力。就叫風正力吧!”長大後,風正力經常似懂非懂地炫耀:“我的名字是有出處的。疾風,就是大風。就是說不管風刮得多大,馬兒照樣跑,我的福氣照樣好。”

這段話,大熊等人早能背出。他們卻像第一次聽到,七嘴八舌地恭維著。

然後,他們簇擁著去吃午飯。城邊街有一個小飯館,怕引起鄰居注意,風正力不準去那裏。他們走過南門大橋,在橋側一家飯店,點上七八個菜,大吃大喝起來。喝著青果泡酒,風正力想起女兒風莉,由風莉又想起金小莉,不由感到說不出的懊喪。

金小莉比他小幾個月,另一個中學的學生,父母是軍隊幹部,在北京。錦都家裏,就奶奶和她,再加一個保姆,住著一個小獨院。金小莉膚色較黑,模樣俊俏,兩隻大眼水靈靈的,煞是惹人喜歡,綽號“黑牡丹”。認識金小莉後,他們情投意合,打得火熱。金小莉常住城邊街,幾天才回一次家。生下女兒風莉後,他倆的事,終於被金小莉父母知道。他們不能由著女兒這麼胡混,先把她叫到北京,又送去遼寧當兵。從此,風正力與金小莉斷了聯係。無奈,他隻得把剛滿月的女兒給人寄養。那人姓彭,六十來歲,一個又黑又瘦的老太婆,住在桂王橋街。彭婆婆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支援三線建設,去了渡口市,二兒子在皮鞋廠工作。兩個兒子都有子女,經濟拮據,沒有多的錢給她。彭婆婆獨居一間小平房,找個孩子帶,多少可以掙點錢。風正力每月給她三十元,一次就給一年的錢。他還經常買些奶粉、煉乳、白糖之類的送去,彭婆婆很高興。十天前,彭婆婆提醒他,九月二十一日,風莉滿百天,按民間習俗,要辦百日酒席慶祝,最低,也要照張相片什麼的。風正力說他工作忙,酒席沒時間辦,照相也免了。他一直謊稱在一家工廠當采購。他準備給點錢給彭婆婆,讓她去張羅。

沒喝多少泡酒,風正力感到身上燒乎乎的,頭也暈沉起來。他付了賬,叫其他人各自安排,大熊跟著他,去浴室洗澡。在熱氣騰騰的浴室大池,泡了半個多小時,又找人搓背,再蜷在躺椅上,美美地睡了片刻,風正力覺得舒服極了,每個毛孔似乎都在無比快樂地呼吸著。他計劃先回家看母親,再去桂王橋看女兒,然後去找張三妹。張三妹與他認識不久,模樣小巧玲瓏,腰肢柔細得像一束柳絲。張三妹來找他,總是上完床就要錢,然後一溜煙跑了。幾天沒見她,還有點想。

到米市街家門時,幾個小孩對他拍手唱道:“有錢的人大不同,身上穿的是燈芯絨。腳一提,華達呢;手一,金手表;眼睛一眯,收音機!……”風正力抬起左腕,得意地看看手表,威嚇地揮著拳頭。小孩們一哄而散。他笑笑,推門進去。母親的氣管炎翻了,在家病休。她斷續地咳著,抱怨著自己的病,數落著兒子不爭氣,沒人照顧她。她拿出一包裝有肥皂、牙膏和衣服的包裹,叫風正力給他哥哥寄去。母親不到五十歲,臉上卻像幹癟的橘子皮,滿是細密的皺紋。風正力心裏湧上一陣憐惜。他叫大熊收下包裹,明天去郵局寄出。他給母親二十元錢,叫她買東西補補身子。他慌著想離去——不知怎麼,在家裏多待一會兒,胸口就像被什麼堵住,怪不舒服。

母親突然想起,說午後有人找他,叫他去二醫院急診室。

“那人姓啥?”他問,心想是不是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