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文天打斷他的話,笑著說:“你別解釋了,少爺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猛地醒悟,雲鵬無奈地說:“我倒忘了,他這個人呀,一向目中無人,得理不讓!”

似笑非笑地,雲天夢道:“你們是在說我嗎?”

雲鵬也笑了:“不說你說誰?我的‘雲大少爺’!”

驀然大笑起來,雲天夢竟然也眨了眨眼:“我大人大量不與你們計較!今天咱們來個一醉方休,如何!”

龍文天,雲鵬齊聲稱妙,憐兒也忙說了個“好”,卻被雲天夢刮了一下鼻頭,隻得無辜地瞪眼睛了。

三月初五,法華寺。

法華寺是汴京第一寺院,這裏平時香火鼎盛,拜佛的善男信女可說是絡繹不絕。因為今日是三皇子趙承寰來寺聽經之日,所以平常百姓都被阻隔在寺門之外。

莊嚴的誦經聲在寺院內回蕩著,三十名僧人整齊地分坐在佛殿兩側。趙承寰也隨眾僧,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他麵白如玉眉宇間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高華之氣。這時的他雙目緊閉,一臉虔誠地聆聽著佛祖的教誨。他旁邊坐著的是寺院的住持虛宏大師。

可是,就在這神聖肅穆的殿堂上,在這讓人心神滌淨的誦經聲中,卻出現了一副很不調和的畫麵。右側僧侶中一個年青和尚突然睜開了本應緊閉的雙眼。隻見他漆黑的眉毛高高挑著,一雙靈氣四溢的眼睛更是骨碌碌亂轉,四處張望,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天!那是龍七。

用如坐針氈形容此時的龍七可說是毫不為過!雖然他的屁股仍然落在坐墊上,可手腳全不由自主地微微蠕動了。也的確是難為他了,從早晨到現在,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兩個時辰,這對於好動的龍七來講無異於是一種“酷刑”。這時他見別的僧人都在認真誦經,便想趁機鬆鬆筋骨,但仍是很小心地怕被別人發現。畢竟,揪出他這個假和尚事小,誤了少爺的計劃就是大事了。

讓龍七叫苦不迭的是,誦經終於告一段落,卻又輪到住持虛宏大師講經了。我的媽呀!那老和尚在嘮叨什麼呀?說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半點疲勞的樣子,那樣的滔滔不絕,他都替他口幹舌燥了。

龍七越來越難以忍耐,他那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招了跳蚤呢。

反觀趙承寰,卻是一副如聆聖喻的恭謹模樣,時而點頭,時而微笑,偶爾還會提出疑問,虛宏大師都一一作答。

趙承寰的表情由迷惑到了悟,眼神也自然愈來愈清亮。就在他無意中一偏頭的時候,眼睛就對上了正在那愁眉苦臉的龍七。趙承寰愣了愣,好怪異的和尚,如此的年輕,如此的俊俏,如此的……活力四射,可怎麼看……這個人也不像個和尚呀!

正在講經的虛宏大師自然也發現了趙承寰的異樣,奇怪之餘,便隨他目光看去。然後他的長眉毛就皺緊了。怎麼回事?這個七見的樣子活脫脫是毛躁少年,虧他還是元元大師推薦的,卻讓三皇子看了笑話。

龍七也發覺自己惹人注意了,於是他趕忙雙手合十,正襟危坐,一副假正經的模樣。但這時無論怎樣做作,也挽回不了趙承寰的疑惑和虛宏大師的尷尬。

於是,趙承寰強忍住笑意,向龍七努了努嘴,問虛宏大師:“他是誰?”其實,他並沒有生氣,除了感覺有趣外,對龍七他卻有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虛宏大師呼了一聲佛號:“他叫七見,是新來的。”

趙承寰了解地點點頭,然後轉向龍七,伸出手招了一下,示意他過來。

龍七驚愕地指了指自己,見趙承寰豪不猶豫地再次點頭,他暗暗叫糟,隻得硬著頭皮挪了過去:“三殿下,您叫我……貧僧有什麼吩咐嗎?”

趙承寰讓他坐下後,才問:“你叫七見,是嗎?”

“是。”龍七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這算什麼呀?他的任務不就是等著趙承寰聽完經後,給少爺通個信嗎?卻怎麼變了樣了?

“七見,我想與你談談佛經典故,聽聽你的見解。”趙承寰不緊不慢地說。

龍七如今的臉色簡直是好看極了,除了發青之外,還帶著種罕見的土灰色。談經說法,快殺了我吧!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好好坐著,也有大禍從天降,拜托了,三殿下!那麼多和尚你不找,偏偏看中了我這個“充數”的,心裏雖然是又急又惱,但口中卻隻能答應著:“好吧!”

趙承寰看出他眼神閃爍不定,透著窘迫,遂笑著說:“我知道你年紀尚輕,自不能和高僧們相提並論。其實我隻想問你一些簡單的問題,畢竟,你我年紀相若,或許有共通之處?”

龍七這時隻覺得嘴裏發苦:“是吧!”

一旁的虛宏大師這時也神情嚴肅,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畢竟是元元大師推薦的人,也許外表雖然跳脫不羈,其實卻是個不露相的高人呢?可別錯過了難得的機會才是。

趙承寰略加思索,目光掠過院中的一棵菩提樹,心中一動:“七見,佛祖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參悟大法,遂成正果。你說這菩提與佛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麼因果牽係嗎?”這個問題問得雖然怪,但也不是難於回答的,而且恐怕各人都有自己的見解。

眾僧人的目光齊集於龍七身上,而龍七的眼睛已瞪得老大,他困難地咽了一下口水,慢慢地看了看周圍正在等待傾聽的大師們,沒辦法,他已是騎虎難下。於是,他抬起幾乎就要僵硬的胳膊,也學著僧人的模樣合十為禮,然後說了句:“阿彌陀佛!”其實他這隻是在拖延時間,等待奇跡出現。

但老天爺卻讓他失望了,在他慢吞吞地做完一係列動作後,麵對的還是眾僧人的注目、趙承寰的期待。

豁出去了,反正這幫家夥不就是喜歡聽根本沒人懂的話嗎?我就給他們說,想到這裏,龍七變得一派輕鬆了,他首先裝模作樣地“嗯”了一聲,才緩緩地說:“這個菩提與佛嗎?就是一片綠呀……的,那個天空晴朗,竹子開花,飽食終日,螞蟻搬家……這個巨浪滔天,狗急跳牆……咳!咳!冷麵九弟,淘氣憐兒,都一樣的,嘿!嘿!都一樣的!”

大殿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語無倫次”的龍七,他講的為什麼都聽不懂呢?難道是自己的悟性不夠?虛宏大師在意外之餘,也在皺著長眉苦苦思索:這螞蟻搬家竟然和巨浪滔天也有關係?看來真是佛法無邊呀!這群老實和尚根本就沒想到龍七在那胡說八道呢。

趙承寰起初是發怔,然後就隱忍不住,失聲大笑:“哈!哈!什麼狗急跳牆,是在說你自己吧?虧你想得出,七見呀七見,你可真是個妙人!”

龍七見自己的一番胡說竟讓眾僧人陷入苦思,也不禁覺得好笑。再聽趙承寰的話,他卻靈機一動,不如將計就計。於是,他立刻垂眉斂目:“三殿下,小僧說法隻是流於戲說,您若想聽真正的佛教大法,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保管你不虛此行!”

趙承寰停住笑,注視著龍七好一會兒,後者也坦然相對。於是,趙承寰再次笑了:“好,我這就跟你走一趟!”

龍七喜出望外,忙站起身來,前頭帶路,虛宏大師心知龍七是元元大師所推薦,而元元大師又與三殿下趙承寰關係匪淺,恐怕是有要事相商,便合十送客,並不阻攔。

龍七帶著趙承寰穿越大雄寶殿,向法華寺後山而去。後山是寺內大師清修之地,平時很少人來。這裏到處種植著蒼鬆翠柏,許多高塔矗立其中,遠遠望去,有種莊嚴神聖之感。

趙承寰越走越驚,他忍不住停下腳步,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七見,你帶我去哪裏?”也難怪他猶豫不決,畢竟他這時孤身一人,沒帶一個侍衛,若有意外,豈非連個報信之人都沒有。

龍七嫌他多事,上前一把拉住他:“反正你也來到了這裏,難道還想後悔嗎?快走吧!”他那樣子簡直像是挾持人質。

趙承寰看看龍七抓住自己的手,更加疑惑了:“七見,如果你這樣的人也能當和尚,那法華寺內還真是‘藏龍臥虎’呢!”

龍七白了趙承寰一眼,他可不管什麼皇子不皇子的:“你這人還真是 嗦,怪不得喜歡聽那個老和尚講經,不過,你已經來到這裏,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趙承寰眉毛高挑,“哦”了一聲:“看來,我是上了賊船了!”

龍七“嘿嘿”笑了:“我可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完成任務就成。”

“任務?”趙承寰再次上下打量他,“莫非你早有預謀?”

“三殿下,七弟在跟你開玩笑,還望殿下海涵!”一道清朗的話聲傳來,一名秀美無儔的青衣少年從樹後走出。

趙承寰頓感眼前一亮,心中暗暗讚歎。隻覺他與龍七相比,一個俊朗灑脫,一個清秀出塵,卻是各有魅力:“閣下是……”

“草民龍文天,見過三殿下。”龍文天略施一禮。

趙承寰示意他免禮,才問:“二位引我來此,意欲何為?”

龍文天麵色一正:“三殿下,草民實在是奉命行事,敝主人有一件禮物想贈與殿下。當然,收與不收,還在殿下自身。”

“你家主人是……”趙承寰不問禮而問人,足見其行事氣度。

“我家主人的姓名於殿下並無實際意義,倒不如殿下親自去看一看!”龍文天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還是想讓趙承寰隨他走。

也許是龍文天的態度誠懇,也許是龍文天的外表很容易得人信任,反正趙承寰不再猶豫,他略一抬手:“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龍文天微微一笑,原本清俊的眉目添了幾分生動和亮麗:“三殿下言重了,請!”

三人一直向山頂而去,四周的草木茂盛,但不知為什麼總給人蕭瑟之感。再加上獵獵的風聲,偶爾的山鳥泣鳴,趙承寰的心卻是越來越不安了,怎麼了?莫非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嗎?

風越來越大了,把三個人的衣服吹得上下翻飛,趙承寰俯視著腳下的群山,隻覺驚心動魄,寒意頓生。正欲發問,偶一抬頭,卻見了一幅令他畢生難忘的畫麵。

山頂並排生著兩棵粗可抱懷的老鬆,它們虯枝斜伸,高聳入雲,錯節糾纏的須根盤臥在地,本已古意盎然,蔚為壯觀。而就在這古鬆吟風之下,一座巨大的畫屏赫然展現。

趙承寰目注畫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竟是一幅千裏江山圖。圖上山勢巍峨雄奇,江水恣意縱橫,其間有都市的繁華錦繡。麵對如此壯麗的山河,趙承寰隻覺心若狂流澎湃,不能自已。就在他神魂動蕩之時,一個人從畫屏後走了出來。

趙承寰的心又是一陣波動,那人……那人……他的白衣上飛舞的是雲霞的絢爛,他的眉宇間凝聚的是江山的秀美,他的唇角牽扯的是大河的奔騰,他的眼睛……似是映襯著紅塵的興衰,曆史的更迭,他……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