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霓裳,豔舞清歌,流瀉出那玉軒瓊樓。飛花弄月,夜影飄香,這“城外之城”——隆天苑囊括了人間眾多的綺麗與奢華。
在九曲回廊之後,紗帳隱隱之間,雲天夢據案而坐。他白衣白袍,黑發披散,斜倚在鋪著白熊皮的靠椅上。一邊半眯著眼睛欣賞歌舞,一邊淺啜著身旁佳人獻上的美酒。
那是一個柔美似水的女人,任何人見了都會升起憐愛之心,尤其是那盈然的眼波,似有千種風情,萬般溫柔。此時她正看向雲天夢,抿著櫻唇輕輕地笑,又平添了幾分嫵媚。這個如水的女人有個好聽的名字——水仙。
重新斟滿一杯酒,水仙將酒杯遞到雲天夢唇邊。簡單的幾個動作,由她做來卻分外魅惑人心。眼神所透出的綿綿情意,似千萬縷絲線,欲將眼前的男人緊緊纏繞。
雲天夢形態懶散,眼睛半閉,幾綹頭發垂落在頰前,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帥氣和灑脫。但這回他卻沒飲那杯酒,反而輕輕地勾起水仙的下頦,吃吃一笑:“想不到兩年不見,你卻越發俊俏了!也更讓男人心動了!”
頓時暈生雙頰,水仙的眼睛愈加水汪汪的了,她垂下頭,聲音似有些發顫:“少爺,您……”
豁然而笑,雲天夢一使力,便將她帶入懷中。水仙輕喘了一聲,便順從地伏在雲天夢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不由得有些迷醉。她微仰起頭,氣息急促地說:“少爺,仙兒每晚都夢見在江南初見少爺的情景。那時您臨水而立,神采超然,像是天外神龍降落人間,仙兒……仙兒永遠也忘不了!”
笑了笑,雲天夢有些輕佻地捏捏她羞紅的麵頰:“好個柔情似水的妙人兒,文天確是有眼力,‘水仙’二字,你是名副其實!”
將頭埋進雲天夢懷中,水仙低聲說:“若非文少爺成全,仙兒恐怕終生也無緣見到少爺,更別說長伴身側了!”
雲天夢攬著水仙的纖腰,在她雪白的頸項間烙下一吻,不置可否地說:“唔,你能來到我這兒確是不易。這其間,必要經過三次嚴格篩選。”
嫵媚一笑,水仙剝了一片蜜桔送入雲天夢的口中。這才帶著好奇地問:“少爺,那位憐兒姑娘又是哪個院裏的?”雲天夢在中原的許多別院中,都有像水仙這樣的女人,所以水仙才會以為憐兒是雲天夢從其他別院帶來的。
雲天夢聽到這話,不由得臉色一變,皺皺眉,他冷聲道:“我最討厭多事的女人,希望你不是!”
水仙聞聲一顫,趕忙低下頭,畏怯地說:“少爺,仙兒知錯了!”
倏然一笑,雲天夢的俊臉似冰雪逢陽,又恢複了剛才的溫暖:“隻要你記得就行了!”
對這位喜怒無常的主人,水仙縱然有著莫名的懼意,卻也有著滿腔的愛意。這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臉上又漾起了那醉死人的溫柔:“少爺,仙兒為您歌舞一曲,如何?”
星眸微閉,雲天夢懶懶地應了一聲。
水仙盈然一笑,隨著音樂,旋身揚袖,翩翩起舞。隻見她衣帶飄飛,無限風流,眼波流轉之際,歌聲也是異常的委婉動人。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鄒。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撚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這首李煜的《浣溪沙》原是描繪宮廷之中日以繼夜酣歌狂舞的生活,但此時此刻唱在這隆天苑中倒也不為過。
“好,好!”雲天夢以掌擊案,拿起一盞酒,一飲而盡。向著水仙笑道:“佳人舞點金釵溜,別殿遙聞簫鼓奏。這南朝君王之樂,雲某人亦是毫不稍讓!”
重新撲入雲天夢懷中,水仙嬌麵如花,語聲若夢:“少爺錯了。李煜那亡國之君又怎能與您相提並論?少爺雄才大略,傲視天下,自當享君主之樂。能伺候少爺,仙兒此生無撼了!”
不由得縱聲大笑,雲天夢坐擁美人,一甩衣袖:“說得好,即使不能執掌江山,我亦可賞玩人間,笑點千秋!”
“好氣魄!”隨著一聲讚歎,雲鵬偕同龍文天和憐兒從回廊之後轉了出來。
龍文天急走幾步,恭身說:“雲少穀主要見少爺,憐兒姑娘也……”
一擺手,雲天夢道:“我知道了!”轉向雲鵬,微微一笑,“雲兄,請坐吧!”
雲鵬也不客氣,撩開紗帳,走進亭台,坐在一個織錦軟墊上。
見他坐下,雲天夢目注還在一旁呆立的憐兒,忍不住伸出右手,溫柔地說:“來呀,憐兒,到雲哥哥這兒來!”
咬了一下唇,憐兒磨磨蹭蹭地挨到雲天夢身邊,眼睛卻一直狐疑地盯著猶賴在雲天夢懷中的水仙。
笑了笑,雲天夢一把拉過憐兒,將她帶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寵溺萬分地說:“怎麼了?小東西,誰惹你生氣了,告訴雲哥哥!”
水仙眼神一轉,看著一直盯住自己的憐兒,突有所悟,然後嬌媚一笑,將頭埋入雲天夢的頸項,柔柔地說:“少爺,仙兒知道!”
麵色一整,雲天夢疑惑地問:“你?知道什麼?”
水仙笑意更濃,她抬起頭,嘴唇幾乎貼上了雲天夢的耳朵,身子也緊緊偎向他:“少爺,您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憐兒氣得一噘嘴,忍不住伸出小手,衝著水仙使勁一推,一下子便將她推離了雲天夢的身,差點兒撲倒在地。
水仙“呀”的一聲,趕忙伸手穩住身子,拍了拍胸口,她回過頭,憤憤地質問憐兒:“你做什麼?少爺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憐兒氣得雙頰鼓鼓地:“我偏不許你碰雲哥哥,怎麼樣?!”
本自疑惑的雲天夢,聽到這裏驀地神誌一醒,有些好笑地看著憐兒,搖搖頭,連忙將餘怒未消的憐兒摟進懷裏,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想不到我的小憐兒竟也學會吃醋了呢!”
很生氣地扭過頭,憐兒說:“不理你!”
雲天夢好脾氣地笑了笑,輕聲哄她:“乖,憐兒,別生氣好不好?雲哥哥給你剝荔枝吃!”說完,立即剝開一個荔枝,送到憐兒的唇邊。
憐兒雖然很想很想繼續生氣,但一看眼前那白嫩飄香的果肉,便身不由己地張開嘴,任由它下了肚。
雲鵬和龍文天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水仙卻似明白了什麼,黯然地退後幾步,不再多話。
被雲天夢喂了幾顆荔枝,憐兒早將剛才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雲哥哥,這裏好美呀!到處都是好看的花,好看的樹,好看的石頭呢!而且那麼大,憐兒頭都快暈了呢!”
不由得一皺眉,雲天夢語帶不悅:“憐兒,雲哥哥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你怎麼又亂跑?園子這麼大,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唔”了一聲,憐兒辯解說:“我才丟不了呢!有文大哥陪著我呢!”
龍文天苦笑道:“真是個磨人精,現在又來拖我下水!”
雲天夢看了看他,輕哼了一聲,並沒說什麼。畢竟,龍文天是他最寵信的人。
好奇地四處看了看,憐兒拉扯著雲天夢的衣袖:“雲哥哥,剛才這邊有人唱歌跳舞是嗎?我也要看!”
“好!好!”雲天夢笑擁著憐兒,語氣更是充滿著縱容,“你喜歡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不好?”轉頭向旁邊侍立的仙兒,“快去準備!”
水仙一愣,隨即順從地點點頭,在轉身的時候,她迅速地瞥了一眼憐兒,眼神很複雜,有疑惑,有羨慕,有嫉妒,尚有一絲幽怨。不多時,樂聲響起,水仙輕啟歌喉,這次唱的卻是馮延己的《鵲踏枝》。
“誰道閑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河畔青苔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幾日行雲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係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飛來,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裏無尋處。”
歌聲婉轉卻是無限的淒涼,尤其那句“幾日行雲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似有所指,更顯哀怨。
本來正興高采烈地等著聽曲的憐兒,這時的小嘴兒卻不滿地噘起來:“一點也不好玩兒,怎麼讓人聽著很傷心呀?”仰頭對雲天夢說:“雲哥哥,憐兒不想聽歌了,再聽,憐兒就要哭了呢!我才不要哭!”
將憐兒擁緊一些,雲天夢親親她的臉頰:“好!不聽便不聽!”轉頭看水仙,他的眼神一冷,“下去!”
水仙惶恐地低下頭,心裏異常的酸澀,輕輕應了一聲:“是!”
突然,雲天夢又喚住她:“慢!”水仙停下身,還沒回頭,雲天夢的聲音又在這時響起,有種說不出的冷澀,“記住,雲行天涯,偶爾駐足,但絕不會因你而歸!”
身形一顫,水仙沒再回頭,隻幽幽地說:“少爺,仙兒明白,仙兒……仙兒隻求駐足之時!”話一落,她匆匆走下舞榭而去。
見此情景,龍文天聲色不露,雲鵬卻微微搖頭,似有惋惜。憐兒不明所以地看著雲天夢:“雲哥哥,你們在說什麼呀?雲彩嗎?”嘻嘻一笑,“憐兒最喜歡白雲了,有的時候,憐兒都會跟著雲彩走呢!你說好不好玩兒?”
心中一動,雲天夢霎時間似有所覺,開懷一笑:“是呀,憐兒跟著雲走,所以雲兒也丟不下憐兒。雲兒縱有千變萬化,仍歸是天之所夢。而夢中最難舍的便是那一朵叫人倍加憐惜的蓮(憐)花了!”
眉毛皺緊,憐兒奇怪地看著眼前的雲哥哥:“總是說一堆怪話,真是的,讓人都聽不懂!”
寵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雲天夢笑道:“你呀!總這樣。”突然想起什麼,雲天夢又轉向雲鵬,“雲兄,你今天去相府,結果怎樣?”
雲鵬眨眨眼,笑了起來:“你終於想到問我了,我還以為你隻要見到憐兒,就會將別人都忘了!”經過幾天的相處,兩人已經非常熟悉,甚至已像老朋友一樣互開玩笑了。
雲天夢啞然失笑,毫不介意地繼續問:“王丞相怎麼說?”
雲鵬看看龍文天,才說:“王丞相聽了我的介紹,立即答應了。不過,你以布衣之身要見三皇子趙承寰,卻不太方便。他向我透露,三皇子每月初五都要去法華寺聽經,倒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雲天夢略一思索,點了點頭:“錢運那裏怎麼樣了?”
龍文天笑了:“少爺,您放心,錢運接到我們的威脅信,嚇得麵如土色。我們手裏有他那麼多的罪證,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雲天夢飲下一杯酒:“那就好,王丞相替我們引見了趙承寰,我們替他擺平這件案子,正好兩不相欠。”
雲鵬忙說:“雲兄,王丞相早聞隆天苑主之名,對你很是欽佩,並非隻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