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耿小姐,請您過目一下這份文件。如果有不詳實的地方,請您修改一下。”

秘書們說話多禮貌、多客氣啊,可是她們的口氣裏全是高傲和諷刺。交給她的文件,根本就是一些繁雜而費神地整理、或是需要反反複複核對的底稿和雜件。

她們——不,是所有人,都儼然把她看作是因公司倒閉,轉而投靠跨國集團總經理的、為人所不屑的女子了。

而沈常朗為她安排了新辦公室,卻不安排具體的工作給她。她已經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個花瓶,並且還是他所不要的花瓶。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沈常朗望著隔壁仍未滅的燈光,眼神無法移開。

他不去想陵特意把她安排在他的窗前是什麼意思;隻是每每在獨處的時候,就再也無法讓自己不去看她。

這麼晚了,她還沒回去嗎?

他當然清楚地知道公司裏的人會怎樣看她,起初他也曾感到快意。但是她的坦然和真誠讓他迷惑。她認真地修改著每一份文件,細心地劃出裏麵的問題,不辭辛苦地核對著各種可能出現的問題。

失去了公司,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她深愛的大衛,她仍然很堅強。她的心底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支持著她、鼓舞著她,不讓她倒下去?

那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十一點了。

燈光還亮著。

十二點了。

他坐不住了。

工作到深夜,對他來說是經常的事。但他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坐立不安過。難以抑製地,他起身,徘徊在她的門口。一遍又一遍,但是鼓不起勇氣去開門。

終於,耐不住地,他輕推開門。

她趴在桌上,頭枕著一堆文件,手裏還握著筆,竟然半張著櫻唇,睡著了。

他竟然生出一股氣惱。

她居然累得在辦公室裏就睡著了?他到底強加給她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她這樣子睡著,醒來的時候脖子會酸痛,腿也會抽筋的!

不作聲地,他輕掩了門。

一陣電話鈴把正沉醉在夢鄉中的耿信滌叫醒。她夢見他悄悄地站在門口,用又愛又憐又關切的眼神凝望著她。多美的夢啊!她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

“喂?”對方卻突然切斷了線。

她愣了一下,睡意被趕跑了。

半晌,她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剛剛的紅燈顯示,這通電話是內線。現在整座樓,隻有他現在還沒走!他還是關心她的,不是嗎?

在顧氏企業的會客室裏,兩個男人正在密謀。

顧思義皺著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耳誤聽錯了。

“你膽子也太大了,怎麼會想出這種缺德辦法?”尤其是還找自己幹這種缺德事!他長得有這麼像幹這種缺德事的壞人嗎?

“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陵半躺在沙發上吐雲吞霧。

“本來你不是一直對她有成見嗎?怎麼又想起來要幫她?”

陵坐起來彈彈煙灰,懊惱地說:“我沒想到當年的事竟然是這樣子的。我一直以為她是刻意欺騙常朗的。”

是他自作聰明地充當複仇神,本想醫治好常朗的冷漠和傷痛,卻搞得他更加痛苦。

顧思義望望眼前這個男人。他外表上看來玩世不恭的沒個正經,卻偏偏是一個最重感情、最重義氣的人!

“常朗還在嘴硬,硬是不肯承認自己還愛著她!我不要他終身後悔。”陵下定決心說。他明明還在關心想念著她,卻又不肯開口。

“你可以試著向他說明啊。”常朗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別提了。”陵又點燃一支煙,塞進嘴裏,“他根本不聽。還以為,”他苦笑一聲,“還以為我愛上她了。揍了我一拳!”顧思義朗聲大笑,欣賞著陵惱火的樣子。半晌才說:“所以你就找上我?”

“沒錯。我想過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陵丟下煙,又如以往般嬉皮笑臉地靠近他,不懷好意地說,“誰讓你一向花名在外呢?”

顧思義隻好長歎著舉白旗投降,暗自後悔交了這麼個損友。

“耿小姐,這份文件麻煩你送到顧氏企業,交給他們的總經理。這是上麵特別吩咐的。”Molly稍帶表情地說。

但她絕不是同情耿信滌現在尷尬的處境,而是對顧氏企業的特別要求感到好奇。這樣一個鬧得滿城風雨的女人,竟然還引起了顧總經理的興趣!

“好,我知道了。”耿信滌點點頭。隻要是沈常朗要她做的,她都會做。那晚的電話,又讓她對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

耿信滌和顧思義隻是點頭之交,並無深厚的交情。

所以當他甩著大長腿,幾步從會客室的門口邁到她麵前,展現著自從她沒落以後就再沒見過的笑容,大聲地說“你好啊,Sherry!”的時候,她幾乎是吃驚的。

她禮貌地伸出手去:“你好,顧總。”

他馬上緊緊握住,自然地說:“叫我思義好了!”

顧思議熱絡地拉著她在長沙發上坐下,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她對這樣的態度感到不習慣,抽出手來,說:“這是貴企業要的資料。”

“好說,好說。”他的胳膊不知什麼時候伸到她的脖子後,搭在她背後靠著的沙發上,這姿勢太過曖昧了。

她警覺到他那雙狡黠的眼光正別有目的地閃爍著時,便不落痕跡地站起來,說:“既然文件已經送到,那就麻煩顧總簽個字。我回去了。”

“思義!”他糾正說,“叫我思義。”同時站起來,攔住她的路,笑著說:“好不容易讓你來了,再坐一會兒吧。”

他的眼神遊移在她美麗的臉龐和身上。

“反正那份資料根本就沒用。”

沒用?隱隱地有種不好的預感漸漸浮上她的心。難道他——

他則滿意地讓她自己去發現,半是玩笑、半是誘導地說:“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伊泰’那麼多閑雜人等,卻偏偏讓你來送文件?答案很簡單,”他的手指滑過她的麵頰,雙手捧起她的臉,“因為是我指名讓你來的!”

她猛地揮開他,被他突來的輕佻和自己心中的一股恐慌嚇到了:“我會告訴沈總,說你們顧氏企業……”

“說我禽獸不如,仗勢欺人是不是?”他輕鬆地接口,“我怎麼會怕呢?”

她更慌了。一步步地,因他那逼上前的高大身軀,向後退著。

他笑得更得意了:“你在害怕什麼?難道沈常朗還從來沒碰過你?”他嘖嘖地歎著,“不可能吧?不然他怎麼會放心讓你一個人來?”

她張大眼睛:“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反倒驚訝地說:“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默契了……”把僵硬的她拽進懷裏,刻意弄亂她的頭發後,頭就俯了下來。

“不!”她驚呼,拚命地推擠他,躲避他的狼吻,“我不相信!”

“那等有機會,你再親自問他好了!”他哈哈大笑,赤裸裸的意圖已毫不掩飾。

她心裏頓時亂了。

常朗竟然拿她做籌碼,送給別的男人?這是一個誤會,還是他對她已完完全全失望,報複她的另一個手段?

他們之間才剛剛有了一些緩和,有了一絲希望啊!她絕望地圓睜雙眼,恐慌的淚流了下來。他這麼快就又反複無常了!

顧思義剛想伸手再去抱她,就被她一腳踹中了小腹,痛得他立即彎腰抱住了肚子。

“哎喲——”

她立即逃了出去。

顧思義一看見她跑出去,馬上就停止呻吟。

他把自己扔到沙發上,暗自揉著肚皮:“這女人,下手,不,下腳還真狠哪。”他叫道,“出來吧!還躲什麼?”

陵從門後現身,俯視著他:“你還真像個色狼的樣兒啊!實踐過多少回了?”

顧思義不滿地抱怨:“都是你找這麼個差事給我。還敢諷刺我!”臭小子,以為躲在門後他就不知道了嗎?他暗暗好笑,陵是怕他假戲真做啊。

陵拍拍他的肩,安慰地說:“還不快去買機票?”

“幹什麼?”他不解地問。

“逃跑唄!你想留下來被常朗剝皮嗎?”

耿信滌的神智已亂。她瘋狂地衝進“伊泰”,衣衫因剛才的掙紮而淩亂,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身後。一路上她隻是不知疲倦地奔跑著,心裏燃燒著痛苦又慌亂的火焰。

“耿小姐,出了什麼事?”

“耿小姐,你怎麼了?”

“耿小姐,總經理在找你……”

她不知道她撞到了人,不知道有人試圖拉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狂亂又迷茫的樣子,嚇壞了所有人。

她撲進沈常朗的辦公室,終於停了下來。激烈的奔跑讓她的胸口抽痛,在顧氏企業裏的經曆讓她麵色慘白,而對將要麵對的答案更是無比的恐懼。

Molly正站在桌前向沈常朗說著什麼,一見她衝進來便驚得呆住了。

她嘴唇哆嗦著,直視著他:“是你讓我去顧氏企業的?”

沈常朗迅速地命令秘書:“請你出去!把門關上。”

驚愕萬分的Molly慌忙出去了,隨後門就被忙不迭地關上。

耿信滌用手按在胸口上,大口喘著氣,質問:“為什麼要關上門?你還怕別人知道嗎?”

他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麼?”

她的手指顫顫地指著他,隻是追問:“是不是你讓我送文件給顧思義?”同時把我送給他?她在心裏狂喊著。

沈常朗淡淡地回答:“沒錯。”

一時間,耿信滌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淚水忽地流了下來,他的影像扭曲模糊。

揪緊了胸前的衣服,她痛得彎下腰去,身子瑟瑟地縮成一團,胸口像是要裂開一樣。他的回答猶如一道霹靂,狠狠地將她擊碎。

所有的知覺隻剩下了巨大的悲痛,將她整個人淹沒。

緩緩地,她直起身子,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但是她已感覺不到。

“我……我以為……我一直以為,你愛我至深,才會恨我非淺……恨我,正是因為太過愛我……可是我錯了!你已經不是常朗了。你是Dean,狠心又殘酷的Dean!一年的苦苦愛戀,七年的漫長等待,五個月的臥薪嚐膽……我為的隻是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大聲喊完,她一頭衝出了他的辦公室。

沈常朗因她絕望的眼神,崩潰的淚水,和這番令他刻骨銘心的話驚異著。突地,一股涼氣湧了上來,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