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他眯著冷目,“接下來,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你有多麼想念我,你又有多愛我?當年的事你全是迫於無奈?”
她被他的陰冷震住了。
“詞窮了?”他仍不放過她,殘忍地咄咄逼人,“你還真是沒變呀,還是這麼有心機,城府深沉。你實在辜負了你的名字——堅信能滌清這片渾濁不堪的世界!你已經陷在這片泥潭裏不能自拔、並且樂在其中了!”
她被攻擊得體無完膚,毫無還手之力。
她一直都知道他恨她,就像知道自己一直在愛著他一樣。但是她卻是頭一次見到他的恨意——如此濃,如此強烈,如此的根深蒂固!
她哽咽著,喃喃自語:“惡魔……惡魔……”
他淡抿的唇彎出輕弧,仰天大笑:“是嗎?我記得你以前都叫我天使。”
是的,他本來是個樂善好施、歡樂熱情的天使。是她的背叛,讓天使落入了地獄,變成了嗜血的魔王!她原想保護天使的純潔,卻依然讓天使墜入了萬劫不複!
轉過身,她逃也似的離開伊泰。他魔鬼般的大笑一直在她耳邊回蕩不去。
一上午,耿信滌都待在辦公室裏,既不辦公也不接電話,隻是默默地坐著。九點、九點半、十點、十點半……
幾個急促的腳步走近後,行一下子撞開了房門,帶著一身的疑惑和急切衝到她麵前,將一個牛皮紙袋丟上桌上。
他扯著頭發,啞著喉嚨喊:“告訴我這不是真的!Sherry!”
她對那袋東西看也不看,舒了口氣,平靜地說:“你都知道了。”
行驚異地瞅著她,聲音粗啞,臉色慘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我不相信!”
她歎息,停了很久才說:“這沒有什麼難理解的。不過是人類自身的欲望。沒有人甘於平凡的生活。”
房門大開著,他們的對話外麵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行愣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現在的生活還算平凡嗎?”他眼中的光彩迅速消退了,用很無力的語氣,很茫然地問,“那你又為什麼收留我?為什麼把我從街頭的一個小混混,培養成公關部的經理?”
她靠在轉椅上,無聊地劃著圈:“當然。你不該打聽我的過去的。還有,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這句話重重地打在了行的心上,他晃了幾下才站住:“原來……原來,這就是陵的意思……”
他狠狠地咬著慘白的唇,咬出了血絲都不自覺。
他瞪著她,語無倫次、斷斷續續地說:“七年前你拿自己為餌,用感情做釣線騙取了一個富家公子的愛情後,敲詐了他家一大筆錢就把他甩掉!毀掉了他的生活,讓他幾乎喪失生活的勇氣!然後你辦了公司,揚名立萬、名利雙收。等那個富家公子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時候,你後悔了,你後悔當初放掉這樣一條大魚,所以你就拿‘立竿’、拿我們作代價去換得和他重歸於好,是不是?”
他搖頭,短發亂七八糟地甩在一邊,眼神悲哀:“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了?因為我的表哥在沈常朗身邊做事,你接近他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你太殘忍了!你的計劃簡直太完美無暇了!隻是你漏了一點,你實在不該招惹曾在黑道上混過的人!這樣你的所作所為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耿信滌還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既不發怒也不辯解。她這樣無所謂的態度比她當初的拒絕,更加傷他入骨。
悲痛讓他的話澀在喉嚨裏,哽得他喘不過氣來。轉身,他疲累得隻想馬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門外突然衝進一個身影,二話不說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立即歪過頭去,頭發亂了。
耿信滌捂住臉,驚異地說:“可昭!你……”
打她的,正是章可昭。她的臉因憤怒燒得通紅,眼裏冒著小火苗,含著淚,咬著牙,咬得牙根都痛了。
她指著耿信滌喊:“你太絕情了,Sherry!你怎麼能這樣對待行!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樣地在愛著你?明知道你愛大衛,他依然默默地守護在你身邊!甚至你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可是你卻自始至終在利用他、傷害他——你怎麼能夠……你怎麼能夠如此沒有人性?”
說完,她扭頭奔出了辦公室,去追行了。
喧囂消失後,留下來滿室寂靜的空氣、雜亂的桌麵和火辣辣的麵頰。果然她最重要的朋友離開她了。她暗自苦笑,他的手段真厲害,不是嗎?
門外的人麵麵相覷,在如此的劇變之下個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敢行動,全都如泥塑,不,全都如被鋼釘釘死在地上一般。
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奮力撥開人群,擠進她的辦公室。
薑詠儂顫顫地伸手摟住她的肩,一句話還沒說,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耿信滌張開手,她順勢伏在了她的膝上,仰起涕淚迸流的小臉,堅定地說:“我相信你,你不是這樣的人!”
耿信滌拿起麵巾仔細地擦她的眼淚。
她固執地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即使行說得都是真的,你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耿信滌柔聲說:“好孩子,你哭什麼呢。乖,不要哭了,去把艾米找來。”
“好。”薑詠儂還是很堅定地信任著她,“我要陪在你身邊。即使大家都走了,我也不離開你,我會永遠支持你……”
耿信滌支走了薑詠儂,從抽屆裏拿出五個早已準備好的信封遞給艾米:“大衛、行、可昭、儂儂,你們五個一人一份。”
艾米抽出一個看了一眼,臉色大變:“Sherry,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數目並不多,但是已是我能拿出來的最大數額了。”
艾米丟下信封,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她:“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一百萬。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把‘立竿’賣給‘伊泰’?它是你的生命呀!”
耿信滌好像沒聽見似的:“從明天起,‘立竿’就不是我的了。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可以下命令。叫大衛回來吧,那邊不需要他了,你們趁早另謀高就吧。”
艾米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你怎麼能這麼做呢?當年是你庇護了我,現在你有難,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我去追可昭和行回來!”
耿信滌拉住她:“不要去,讓可昭安慰他吧。這不是我的難,這是——”她思索了一下,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這是宿命,是我在七年前就選好的宿命。”
艾米哭倒在她懷中:“隻要你說一句,我一定會幫你的!”
耿信滌合攏她的雙手,認真地說:“不,千萬不要去。你好不容易離開那種生活,千萬不要再回去了。如果真要幫我,就祝福我吧。我既然這樣做了,就絕不會更改。”
“Sherry……”
陵微笑著,俊目眯在一起,雪白的牙齒就差閃閃發光了。他滿臉笑容地回應走廊上諸美女的問候,看起來春風得意。
“Morning!”他吹著口哨走進沈常朗的辦公室,“咦?這是什麼東西?”銳利地掃了一眼桌上的小黑箱子,感到吃驚。
沈常朗淡淡地說:“別告訴我,你沒見過筆記本電腦。”
廢話!他每天用怎麼會不知道。他奇怪的是,在他的印象中,常朗從來都不碰電腦一下的。他都快忘記這家夥是學計算機出身的了。
“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陵決定還是不問了,反正問他也不會說。
“說。”他麵無表情。
陵笑咪咪地說:“你的母校周圍不是有一片違章建築嗎?前幾年拆了重建,可建好的房子又要拆了。那個位置還不錯,雖然僻靜一點,可是環境優雅,空氣新鮮。我們去買下來?”
沈常朗按鼠標的手停頓了幾秒,才說:“你去辦吧。”
陵笑著退出去了,順手帶緊了房門。
沈常朗兀自盯著顯示器。
他入侵了“立竿”的網絡係統,發現在收購“立竿”前,有幾條來路不明的巨額資金曾經駐留過,卻沒有采取任何的舉措,不聲不響地消失了,退回到原來的賬戶。
究竟這裏麵有著什麼樣的玄機?
“立竿”內部的風波,熙熙攘攘地很快上了報紙的頭條。昔日神采飛揚的美麗女老板,轉眼成了貪圖富貴、不擇手段、眾口議論的不屑之人。
摧毀“立竿”是他回來的目的,但是進行得太順利了。速度之快令他始料不及,就像是不勝而勝。他原以為會是一場很長久的戰役,不料就在他緊鑼密鼓,戰鼓剛起的時候,她隻被輕輕一擊就土崩瓦解、四分五裂了!
這倒讓他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了。
沈常朗咬著牙暗自揣測。她還有什麼打算?以退為進嗎?
電話響了。這條是家裏的專線,除了陵從來沒外人打進來過。
“我在報紙上看到‘立竿’的消息了。”竟然是早已出去自立門戶的沈常盈,“朗朗,你做得太過分了。”
他冷笑。在她的話中反倒得到剛才不曾有的快感:“過分?你忘了她當年是如何對我的?這點小小的懲罰對她來說,是小意思。”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下:“朗朗,你還在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嗎?當年的事恐怕別有內情……”
“姐,”他沒想到當年曾反對過她的姐姐會為她來求情,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想聽,“你來電話就是為這件事嗎?”
“你還是一樣固執。”沈常盈的歎息聲傳來,“愷愷還是不能來接任,你還要過幾個月才能休假。”
“愷愷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但是他說,這關係到他一生的幸福。”
掛上電話,沈常朗想起“幸福”兩個字,渾身不舒服,感到刺耳極了。
這麼多年來,他無數次從惡夢中驚醒,一遍遍狂喊著她的名字,卻隻能無助地驀然憶起她無情的背叛。
看到綠色的植物,他會想起那株始終在穿針引線的含羞草;看到電腦,他會想起他們曾經在計算機教室裏,耳鬢廝磨、親密無間;看到樹木,他會想起他們的曾經在枯木下麵山盟海誓、百種柔情——然而她卻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
她的背叛,在這七年裏無時無刻地折磨著他、煎熬著他,讓他總是活在痛苦和癲狂的煉獄中。她加諸於他的傷害,她還遠遠沒償還到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