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信滌陷入在沉思中。
她那麼專注地失神在虛幻的世界裏,完全忘記了身處的環境,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周會結束後,行一個人悄悄地留了下來,正毫不掩飾地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她。
她早該想到了不是嗎?歸來的他像是宣判末日的複仇之神,一步步踏著死亡的旋律,引她走向毀滅!
她痛楚地把頭抵在桌麵上,緊緊咬住了慘白的唇。
他要她失去所有的朋友,也嚐嚐被最親密的朋友背叛的滋味,以償他當年的痛苦。對於他壓抑了七年的痛苦和恨意來說,她不得不承認,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象征性的懲罰。
他還會有什麼別的手段嗎?例如毀掉“立竿”,毀掉她,還是——也毀掉她的朋友?
想到這裏,耿信滌不由得渾身發冷。
他不會這樣做吧?可是,可是根據他在商場上的作風看,那種冷酷無情的吞並,森然可怕的收購……他真的會這麼做!
她抬起頭,慌亂地看著窗子,擔心起獨自在美國的大衛。
“不要看了。”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
她驚慌地轉向聲音的方向:“誰?”
“大衛在美國!”行粗聲粗氣地說。為什麼她總是在關鍵的時刻第一個先想起大衛?為什麼她的心總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難道她就看不出,為了她的嫣然一笑,他可以把自己徹底地改變嗎?
從上次在“伊泰”昏倒被送回來,她就常常這樣凝神不語。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次交涉的結果到底如何?連艾米都不知道。
不過他們全都信任著她,她一定會作出最正確的判斷和決策。所以大家誰也沒有問,隻是默默地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
可是,他有時真的希望她也能夠稍微依賴他一些。畢竟,他是那麼渴望能夠被她依靠!可是她依然隻想著大衛、大衛、大衛!
“行……”耿信滌很驚訝,“你沒走嗎?”
他不語地看著她。每次會議結束,大衛都會一個人留下來,他和她之間的默契讓他嫉妒得快要發瘋。當今天他取代在美國的大衛時,她卻視而不見!
“看著我,Sherry!”行突然急切地上前幾步緊握住耿信滌的手。他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不要再想大衛了!”他衝口而出。
她下意識地想抽出手,卻被他握得死緊,怎麼也抽不出。
“放開我,行。你是怎麼了?”
“不,我再也不放手了!”他激動地喊,熱切的眼睛裏滿溢著長久愛戀的痛楚,“大衛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愛!”
那天他揪住大衛的脖子追問他和Sherry的關係,他卻隻笑了笑根本不置一詞。被他逼得急了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哦,我不愛她”就拍拍手走了。弄得他火大得直跳腳。
“你在說什麼?”耿信滌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糊塗了。好端端地扯上大衛做什麼?
“難道我不能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嗎?”行放開她掙紮的手,轉而握上了她纖潤適中的雙肩,漂亮的眼睛裏有著發亮的火苗,正燒灼著赤裸裸的愛意,“求求你,Sherry,給我一個機會吧!”
耿信滌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怔怔地,任行發燙的雙手顫抖又激動地握住自己的肩,甚至忘記了該阻止他。她隻是凝視著從未和她如此貼近的行。
帥氣的眉毛緊蹙在一起,漂亮的眼睛閃著兩簇火苗,明白地顯示出他此刻正在忍受的痛苦。他不再是那個愛捉弄人的大男孩兒了,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墜入愛河的男人,激動又迫切的聲音正在急切地訴說著。
“至少讓我和大衛公平競爭!Sherry!”他熱烈地看著她,“我愛你,Sherry!從我三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
她依然怔怔地不敢置信地看著行。
他要和大衛公平競爭?他難道不知道她和大衛隻是兄妹之情嗎?行愛她,怎麼會,她想他一定是誤會了。他一向是無憂無慮、笑鬧人生的,又怎麼會……
她的心中一瞬間閃過無數的問題,行突然的告白讓她腦筋亂成一團。她無法想象自己一向視為“弟弟”的行會愛上她,並且已經愛了好長的時間。
可是行卻看不出她心中的疑惑。他低喊一聲,胳膊有力地圈住了她,伏下頭,嘴唇一下子壓在了她的唇上。帶著激動的喘息、熱切的愛戀和壓抑的痛楚,他反複地、熱烈地輾轉吸吮著她的唇,他的心也同樣需索與渴望著。
耿信滌被行出奇不意地拉到懷裏,被動地接受了這一吻。在稍稍地掙紮之下,她揚起手給了他一巴掌。那輕脆的聲音頓時把兩個人都驚醒了。
那力道並不重,可一下子就讓行冷靜了下來,他愕然地看著她。
她乘機迅速掙開了他的懷抱:“不要這樣,行。”清亮的眼睛看著他,“我一向隻把你當好朋友和好弟弟。”
好弟弟?行受傷地看著她,那表情讓她一下子揪著心地痛了起來。多麼熟悉又陌生的神情!已經七年沒有看到過了。
“難道你不能試著愛我?”他乞求著。
“對不起,我不能。”她搖頭。她全部的愛都在七年前給了另一個人了。
“我隻要一點點,就足夠了。我不要你很多的愛!Sherry,請你……”他的話沒說完就自己停住了。她的表情一下讓他的心沉入了穀底。
“可是……大衛……他並不愛你。”他隻是不想讓她再對一個不愛她的人,繼續付出感情啊,難道他錯了嗎?
不想耿信滌點點頭:“我知道。我也……”她想說她也不愛大衛,他們間隻是純潔的友誼。
可是行卻再一次受傷了,他低聲喑啞地打斷她:“對不起!我都明白了。今天是我太一廂情願了。”他沒想到Sherry會癡情至此,她竟然根本不在乎大衛是否愛她!
轉過身,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很抱歉,我打擾你了。”
相對於剛才他的熱情與急切,這時候他頎長的背影傷心、落寞,他悄悄打開會議室的門出去了。
耿信滌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拉住他:“行……”可是又馬上懊悔地觸電般縮了回來。她又傷害了一個純真男孩的感情了。
耿信滌頹然跌回椅子裏,用手扶著昏昏沉沉的頭,她的心又一次在滴血。她很想追上行,去撫平他眉間係起的愁結,揮去他眼眸中的痛楚,安撫他寥落的背影,就像她當年想做而沒有做的。
但是這樣對他並不公平。她真正想要慰藉、安撫、溫柔對待的人,並不是行。
原諒我吧,行。我已經下定決心,為重新贏回幸福而戰了。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心。
我和他實在是彼此思念、等待、折磨得太久太久了……
章可昭悄悄地從門後溜進自己的辦公室。
一關上門,她就閉上眼睛,無力地靠在門上,喃喃自語:“天哪!天哪……”不知怎地,眼淚就流了下來。
鎖上門,她撲到桌子上,把頭埋在臂彎裏。淚,一滴、二滴、三滴……落下來,滴到桌麵的紙張上,無力地散開。
陵歪著腦袋在通電話,一邊聽,一邊飛快地記錄著,很是忙碌:“好,我會的……嗯……知道了……”
有個人未經通報就自動進了來,他不悅地瞥了一眼。等看清了來人是誰,立即對著電話說:“待會兒再和你商量,我有客人來。”就掛斷了。匆忙間沒注意到聽筒沒掛好。
他笑著站起來,先問神色消極、垂頭喪氣的來人:“今天‘立竿’放假嗎?”熱情地推著行坐下,親自為他倒了杯水。
並肩坐在沙發上,他仔細地觀察行的樣子。
“表哥。”行無意識地端著杯子,悶悶地問。
這家夥隻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叫他表哥。陵暗忖,卻沒說出來:“有心事?”
行咬著嘴唇,不知道從何說起,隻“嗯”了一聲。
真不知道他不在的這幾年是誰照顧這小子的!陵翻翻白眼。
“表哥,”行遲疑地思索著,仍理不出個頭緒來,“愛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投入,不計回報地付出嗎?”
“當然。”
“那就難怪了。”行歎了口氣,把頭靠在沙發的後背上,喃喃自語,“所以她才會明知大衛不愛她,也執迷不悟……”
陵的神經立即警覺起來,似是不經意地,他問:“‘她’是誰?”
行依然望著天花板:“當然是Sherry,她對感情好認真也好執著,隻可惜——”他苦笑了一下,“隻可惜不是對我!”陵還是笑著,絲毫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不要隻看表麵的現象,你可曾看過她的內心?或許她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好。”
“不是的,表哥。”行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安慰我了。你不知道她是個多麼好、多麼完美的人!她善良、正直、隨和……如果沒有她,我現在還是街頭上的小混混!”
陵挑起眉尖,輕描淡寫地問:“你愛上她了。”口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行搖搖頭:“不止是我,追求她的人很多。隻是,她惟獨愛上不愛她的大衛。”這是命運在捉弄人嗎?
陵的唇邊露出一絲隱約的不屑:“得到的太過容易,便不會去珍惜。那個大衛是聰明人。”他的心中另有所指。
行剛要開口反駁,辦公室外一個秘書推開一條門縫兒,探頭探腦地往裏張望。
陵不悅地皺起眉:“什麼事?”
秘書滿臉驚慌,一片害怕的神色:“請您過去看看,總經理那裏……”眼睛偷瞄行,不敢說了。
“你去吧。”
陵轉過身,眼裏流露出情深義重的關切:“希望你感情順利,表弟。但是,你不該隻愛上一個人的外表。”
行兀自愣在原地,不明他話中的意思。
陵默不作聲地推開厚厚的隔音門,一側身鑽了進去,隨後關緊了它。
天!他咋舌地看著一屋的狼藉,開始佩服起沈常朗的破壞能力來了。
桌上的東西顯然是被振臂一揮,掃到了地上。文件、筆筒、台燈、電話、書夾……通通摔在地毯上!像是不過癮似的,其中一些還被踹了幾腳,滾一邊去了。
最慘的是無辜的電話。話筒被狠狠摔爛在牆角,電線也被扯斷了,裏麵紅白顏色的導線橫七豎八地倒在一堆瓷片和紙屑上。
他望著光禿禿的底座,解開了心中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