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盈坐過來,不由分說先給了他一記板栗:“就說你笨死了嘛!真枉費媽大老遠專門跑去看她,還請她來家裏吃便飯。然後為了怕她難為情,特意把愷愷和悅悅也轟了出去。你居然信不過老爸和老媽?”
常朗摸著痛處,有些不好意思:“我當然不是……”沈常盈看著他麵紅耳赤的樣子大笑了起來。
他當然不是信不過他最愛的家人,隻是這一切的轉變太過迅速,令他有些應接不暇。他想,大概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他的思維都陷入混亂中了。他搖搖頭,又把眼光投在了那扇門上。
“待會兒一定要看看那扇紅木門有沒有被盯出兩個洞來。人家是‘望穿秋水’,可是我們家這隻呆頭鵝,居然就想‘望穿房門’!”沈常盈調侃著,試圖放鬆他緊張的情緒,“不知道會不會破世界記錄?”
“我不過是想看看他們什麼時候談完。”他結結巴巴地說,他還不太習慣姐姐拿杏兒來嘲笑他。
就在這時,門被突然打開,耿信滌走了出來。
常朗立刻跳了起來,撲過去:“杏兒,你怎麼樣?”猛然看見她的淚眼婆娑,麵無血色,他驚呆了,“你這是怎麼了?爸對你說了什麼?”他幾步躥上樓梯,試圖握住她瘦弱的肩頭。
耿信滌卻一扭身,閃過了他關切的雙手。閉了閉眼睛,她斬釘截鐵地說:“沈常朗,我們之間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常朗根本不明就理。
“我是說,我們之間玩完了。”她揚起頭,傲慢地說,“我不想再花時間和你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了。”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什麼‘玩完了’?什麼‘小孩子的遊戲’?”常朗的心中升起了可怕的感覺。他急切地想抓住她,想要借助身體的碰觸來安撫自己。
可是她再一次冷冷地閃開,一字一頓、清楚地說:“沈常朗,你看著,”她展開手中那張薄紙,“這是我這一年來的報酬。現在我玩膩了,不想再繼續這種無聊的遊戲了。”
她盯著他緊皺的眉頭,故意不去在意他的茫然又著急的神情和不知所措被打到一邊的雙手,接著說:“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沈常朗。”
常朗整個人都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最心愛的女孩剛才說了——什麼?!
耿信滌卻趁他怔愣的時候,躲開他,快步衝下了樓梯。
她衝到常淑青麵前,搖晃著不穩的身子鞠了一躬:“對不起,沈夫人,”她垂著眼簾,低聲又簡短地說,“我還是令您失望了!”直起身子,她不顧常淑青和沈常盈的一臉驚愕,迅速穿過大廳,消失了。
“杏兒,杏兒!”常朗頓時清醒了一些,他大喊著她的名字,追下樓梯。
這時,沈遠征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他厲聲喝道:“朗朗,回來!”
可是常朗仿佛沒有聽見父親嚴厲的喝止,他腦海裏隻回響著一個聲音——“沈常朗,我們之間結束了!”他一心隻想追耿信滌回來,將事情問個清醒!
沈常盈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亂跑的他拉住,揪住他的衣領,大叫著說:“朗朗!不許去!你還沒看出來嗎?她拿了支票,她把你們的感情賣了!”
常朗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他跳起來撥開沈常盈的手:“不可能!你瞎說!”
沈常盈生氣了:“朗朗,你明智一點好不好?今天你該明白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這是她頭一次衝心愛的弟弟發這麼大的火,為什麼他這麼糊塗?
常朗紅著眼大吼:“不可能!一定是爸跟她說了什麼!不然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可是她明明是拿你們的感情做交易,她根本不愛你!她愛的是咱們沈家的錢!”沈常盈站到他麵前,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在淩遲著他。
常朗揮舞著雙手,大叫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咄咄逼人,“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們安排好的是不是?你們故意叫她來吃飯,再趁機讓她離開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你們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她是個鄉下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這屋子裏麵惟一一個保持著緘默的就是常淑青,可是她已經被這預期之外的變化弄糊塗了。
“遠征,”她喊著,“你到底對耿信滌說了什麼?我們不是說好隻是讓她來吃飯嗎?”
沈遠征繃著嚴厲的臉龐,對於妻子的詢問不予回答。
“‘說好’?”常朗逼問,“你們究竟還說好了些什麼?是拿錢來侮辱她,還是強迫她離開我?”他跳著腳,神經壓迫著他的理智,讓他口不擇言起來。
他露出了悲哀的表情:“爸!媽!為什麼你們不能承認她呢?為什麼你們不能看到她身上的亮點呢?為什麼你們不能像我一樣去愛她呢?難道——”他咬著牙,眼睛迸出了痛楚,“難道你們真的要逼走我嗎?”
常淑青被他口吻中的絕望嚇到了!她站起來,向兒子走過去:“朗朗,我一直很喜歡那個女孩的。今天的事一定是場誤會……”
“夠了!”沈遠征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終於迸發了出來,“我不能再讓你再這樣胡鬧下去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要逼走你?究竟是誰先跑去跟一個愛慕錢財、一心想做人上人的拜金女同居的?難道這也是我和你媽逼你的嗎?”常朗狂喊著:“杏兒不是拜金女!我不許你這樣說她!”
“不許?”沈遠征肺快氣炸了。兒子敢教訓老子?
他冷言道:“難道她不是嗎?她為了五十萬便可以和你分手,她還不是拜金女嗎?”
“不!不是!一定是你對杏兒說了什麼?她受不了才會跟我分手的!一定是……”
“住口,朗朗!”沈常盈痛心疾首,“怎麼你還不明白呢?如果她真是愛你,她是無論如何不會離開你的!為什麼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都不相信爸爸和媽媽呢?”
這句話擊倒了常朗,他回想起這段時間耿信滌不同尋常的舉動,異於平時的熱情,心中的疑慮不斷擴大。
一時間喧囂憤懣的爭吵聲消失殆盡,誰也沒有開口。
“她當然是愛我的……”常朗抱著頭,眼神慌亂,神情恍惚,“我們已經如此親密……”
一道閃電忽而閃過,映出常朗的麵色蒼白如雪,健碩的身體搖搖欲墜。
窗外雷霆大作,陣陣悶雷撞擊在他的胸腔裏,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沉悶的氣流充斥著沈家偌大的客廳,像是最後終曲前的一幕短劇,陰沉逼人,卻又在無聲地提示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突然一聲暴雷響起,像是擊垮了常朗最後一線理智的壁壘,又像是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他跳起來,狂亂地喊著:“我不信!我不信!我要當麵向她問清楚!”他迅速衝出了家門,奔進了大雨中。隻留下常淑青和沈常盈的呼聲,被閃電和暴雷撕扯得斷斷續續。
耿信滌靜靜地坐著,她好像是累了,累到連聽見門“咚”一聲被撞開,常朗帶著滿身的雨珠,和尾隨著他的呼嘯的風和涼雨闖進門來,都沒有動一下。
他撲到她腳下,一下抱住了她的膝,把頭埋在她疊在一起的手掌上:“杏兒,杏兒,不要在意爸爸的話,他說的都是氣話。告訴我,你剛才說的也是氣話,是不是?”
他仰起頭,帶著渴望和祈求看著她。
她沉默了一下,與他的眼光對接了。那裏麵沒有冷冰,也沒有憤怒,更沒有輕視,而是一片虛無。
“你該知道,剛才發生的事都是真的。”她抽出手,慢慢拿起桌上那張支票,在他眼前展開,“仔細看看吧。”
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他開始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在哪裏:“你?不會的!不會的!”
“哈!”她居然笑了,“我怎麼不會?不要自欺欺人了。”自顧自地,她往下說,“你不該來的,今晚以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顫聲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緘口不答。
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加傷人。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不敢置信地問:“難道你曾說過的話都是假的?難道你從來都沒愛過我?難道你接受我的感情,隻因為我姓沈,可以給你帶來金錢?”
她仍舊不答。這反應刺激了他。他開始搖著她的肩膀,不停地搖,逼她講話。她被搖得頭都昏了,大喊道:“沒錯!沒錯!你到現在才明白嗎?”
他霍地停下來,眼神狂亂,揮舞著雙手,他大叫:“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決定放棄家庭來贏得的,卻是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他痛極反笑,“哈哈哈!你真是名符其實的‘電腦女人’!鍾濤讓我離開你,姐姐說你很危險,爸爸……爸爸的眼光最高明,他一下子就看出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原來……原來大家都知道。隻有我,隻有我像個傻瓜!”
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神情更是駭人。踉踉蹌蹌地,他撲到門邊,用力地拉開門,一心隻想逃開這間屋子。
“等等!”她突然叫住他。
他欣喜地回過頭。
她剛剛一定是在氣他,就像上次一樣。現在她又原諒他了。
她奔過來,把一個硬硬的東西塞在他手裏:“這個還給你。”
他一愣,低頭看,原來是那個刻有“杏”字的戒指!她竟然如此絕情,連定情的信物也不要了!
他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說:“你太狠了!斷得真是幹淨利落、毫無牽掛!不過,這東西對我,也是沒用了的!”手狠狠地向門外揮去,那戒指一下就消失在夜色和雨簾裏了。
他心魂俱碎,淒厲地狂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奔入了門外瓢潑大雨中。
她怔怔地看著他跌跌撞撞地跑著,突然一跤摔在雨地裏,但是他很快地彈跳起身,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心中的淚,絲毫不減於這大雨。
她輕聲地說:“別了,愛人!”
快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著你,他們會很好地照顧你,幫助你來忘記我。你,從始至終都是屬於他們的,隻是你自己迷失了而已。
天使走了。有誰聽說過天使可以永駐人間呢?現在,天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