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藍無言以對,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其實在他的麵前,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因為她無法回報他曾經深情的愛。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愛的是他,而不是賈安尼。但是這樣的話,她現在說不出口,也不能再傷害他。
ALEX大步轉身,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任何留戀,帶著鄙夷帶著憤怒,帶著對她完全的厭惡與歧視,他大力地摔上她的房門,走出她的生活,帶著對她全然的恨意堅定地走出她的生命。
林菁藍隻是呆望著那扇被他關上的門,良久地矗立著。她諷刺地發現,她是真的如他所說的——想擺脫掉他,所以她才一直拖延告訴他真相的時間,她在潛意識裏是在等待嗎?等待他自己發現,等待他自己放棄?正如他所說的,難道她真的以為他會不知道?即使別人不告訴他,早晚她自己也要親自去熱那亞,或者他會來羅馬比賽……
原來她真的是下意識裏希望他以這樣憤怒的方式結束他們的關係,這樣她就不用再煩惱,這樣一來就可以徹底阻斷他的追求!
可是此刻,她的心在痛苦地顫抖著。她怎麼可以這樣殘忍?他的所有指責都是正確的,她是個沒有心的女人,她真的是。不然她怎麼會對這樣的感情視而不見,不然她怎麼可能隻感覺到負累而感覺不到甜蜜?
現在他就那麼走了,恨透了她,也把她看作世界上最壞的女人而走了。他說以後再也不會為她做一件事,發誓不再為她買一件禮物……
菁藍飛快地轉過身子,因為速度太快而差點跌倒在地,但她還是跌跌撞撞地衝到桌邊——那個紫紅色的絲絨盒子,顫栗著雙手,她打開它,一張粉紅色的卡片躺在一根精細的手鏈上。她迅速地打開卡片——
生日快樂
我最愛的菁藍
紅色是你最喜歡的顏色
所以我一看到它,就認定它是你的
希望你會喜歡
愛你的
ALEX
上帝!她遏止住的眼淚又被打開閘門,一瀉而下。她的生日,她下個星期生日的禮物,他還為她準備生日禮物。
“不……不……”她無聲地低喃,聲嘶力竭地哭泣,她把卡片緊緊壓在胸前,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
當她拿起那根紅金手鏈的時候,她哭倒在地上,手鏈光滑的內壁上刻著:“最愛,給菁藍。ALEX。”
她撫摩著那上麵纖細的意大利文,紅金發出的耀眼光芒閃著她哭腫的眼睛,這是一根多麼別致和與眾不同的手鏈?為了刻字,它是用一小塊一小塊經過摩挲打磨過的紅金一個個串起,接縫處幾乎看不見接口,但卻可以自然地垂掛下來,手鏈上雕刻著美麗的紋理,像波光閃動的大海般流動,而內壁又是如此的光滑……
他一定花了許多心思,就如他每次送她的禮物,就如他總是在第一時刻趕到她的身邊……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壞呢?
賈安尼氣惱地把他的車停在菁藍的公寓對麵,今天比賽完後的提問簡直讓他無法忍受,他今天進了球,而且是兩個,在主場取得勝利的感覺是那麼的好,為什麼那些記者還要來打擾他?而且問題一經提出,全場嘩然,他和他的隊友們幾乎是用逃的才逃離記者的包圍。
現在在他公寓的門口,甚至在他家的門口都擁滿記者,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記者?
他“砰”地用力關上車門,大步向對麵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有些猶豫,那個不是亞力克斯嗎?他正好走出菁藍公寓的門口。這麼晚……
正當賈安尼遲疑的時候,亞力克斯抬起頭。
“ALEX。”他小跑步趕到他麵前,有些詫異地說,“你怎麼在這裏?下午才有比賽。”
“你來這幹什麼?”他看上去非常冷漠地問。
賈安尼有些不解,“我來找菁藍。”他的口氣裏有挑釁的意味,亞力克斯的眼神裏立刻有著仇恨之類的光芒閃現。但賈安尼並不後悔自己的回答,有些事情是無法隱瞞的。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不會去打擾她。”
“為什麼?”他皺皺眉,對於亞力克斯現在高深莫測的表情感到不解,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我隻是提出我的忠告而已,聽不聽隨你。”他斜眼看了賈安尼一眼。
賈安尼抬頭看看公寓樓裏的燈光,“我找她有事。”他直截了當地說。
“現在她可能不會見你……不過誰知道呢?”他露出嘲諷的表情,“反正由你自己決定。”他轉過頭,沒有說聲再見直接朝街的另一邊走去。
賈安尼有些狐疑地望著他的背影,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他忽然著急地衝進大樓,為什麼說菁藍現在可能不會見他?他焦躁地等著電梯下來,幾乎要衝進防火樓梯直接走上去,還好這個時候電梯停在他麵前。不顧警衛疑惑的目光,他立刻關上電梯門,直接到達菁藍住的樓層,瘋狂地按著她的門鈴。
他早就從妹妹那裏知道她的新住址,但是卻是第一次真正造訪。為什麼她還不來開門,他有衝動,想捶上她的門。一直沒有人開,他是真的急了。他撥通她的電話,嘴裏囁嚅著:“接,快接。”還是沒有人接,他又一次狂按電鈴。
最後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他決定衝下樓去找門衛……
這個時候門被無聲地打開,出現在他麵前的人把他著實嚇一大跳,他急忙雙手按著她的肩膀說:“藍,你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她看上去又憔悴又傷心,眼睛紅腫,表情呆滯。
“為什麼是你?”聽見賈安尼聲音的她,才真正把眼睛的焦距調整到他身上,她悶悶地問。
他放開她的肩膀,看著她又一次顯得呆滯的眼神,“你怎麼了?是因為亞力克斯嗎?”
“ALEX?”一說起這個名字,眼淚又流下她的臉龐,她這樣哀戚的表情讓他感到心疼,賈安尼忍不住伸出手去拭去她的眼淚,可是淚水卻不停地往下流。
“上帝,到底出什麼事了?”他痛楚地低吼,一把把她摟進懷裏,“他欺負你了是不是?那個混蛋……”
“不。”菁藍用力把他推開,“不準你說他的壞話。”她的表情認真,望著他的眼神裏有著怒火。
賈安尼一時間無言以對。
菁藍渾身都在顫抖,她無法忍受任何人——特別是賈安尼責怪亞力克斯,所以她瞪著他,第一次在他麵前不感到心跳加速,她的心還沉浸在悲痛中,她現在還無法忍受看見任何人……
“藍,你到底怎麼了?病了嗎?”他看看她蒼白的臉,沒有血色的嘴唇,又想拉起她的手。
“別碰我。”她再一次用尖銳的聲音喊著,把手藏到身後。
她歇斯底裏的反應更讓他以為事情嚴重,所以他正色道:“你和亞力克斯怎麼了?”
菁藍佇立幾秒鍾,猛然轉身背對他,“弗朗西斯科,請你離開可以嗎?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賈安尼。他想衝著她的背麵嚷,想扳過她的身子,可是她語氣裏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阻止了他。他僅僅還是站在那裏看著她。
“請你離開吧?”她啜泣出聲,覺得麵臨崩潰的邊緣,她現在最不能見到的人就是他呀。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離開。”他沉痛地說。
菁藍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其實有多著急,也有多為她擔心,她隻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固執不走呢?為什麼他不明白她無法麵對他呢?在亞力克斯說了那些話以後,在她的心這樣痛苦的時候!他一次也沒有明白過她,以前是,現在也是。她固執地這樣以為,仿佛這樣想可以給她力量,可以給她淡忘對自己的痛恨和剛才所受到的痛苦,所以她憤怒地說:“如果你不走,我就要關門了。”
“不,你不敢……”他的話音未落,他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房門在他的麵前被重重地關上,賈安尼簡直不敢相信……可他來不及生氣,急切地拍著門,“林菁藍,你快開門,你別這樣。你到底怎麼了?你聽見我的話嗎?”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她太不對勁,他不可能丟下她一個人離開。
“你走吧。走吧!”靠在門上的菁藍用雙手捂住耳朵,她對自己居然真的對他摔上門也感到不可理解,可是現在,現在她太傷心……
她又開始哭。他從她的話裏聽見她的哭聲,所以他更加熱切更加用力地敲著門,根本不怕吵醒其他住客,他眼裏隻剩下她剛才那傷心欲絕的表情,“天哪。你為什麼哭?為什麼這麼傷心?你不告訴我我就不離開……”
“他再也不要我了,再也不會對我好了……”她大聲地嚷出,緩緩地沿著門板滑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哭得愈加淒楚,愈加絕望。
林菁藍叫喊的聲音漸漸淡去,哭泣聲卻越來越大聲,賈安尼猛烈拍打著門板的手沉默地放下。他可以感覺到她強烈的痛苦和傷心,甚至比她那一次和他的分手還要哀痛欲絕,她是在用整個生命哭泣,那一次她還有所保留著她的悲傷,這一次她似乎是豁出去一切地痛苦著!
“他和你分手,讓你這麼痛苦嗎?”他按照自己的理解不由自主地問著,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
“是的,是的。很痛苦,非常非常的痛苦……”她蜷縮在門角,揪著心口的衣服,用哭得嘶啞的聲音呢喃著。
“真的不需要我?”賈安尼又問。
“不,我現在誰也不需要,求你離開吧,讓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她覺得麻木,麻木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賈安尼沒有離開,也沒有再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聽著她撕心裂肺地哭。
隔壁住戶的門打開又關上,他絲毫不曾注意,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那一聲聲通過房門傳出來的微弱哭聲,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隻是覺得很不好受,麵對著一扇關閉的房門,聽著一個不是為了他而哭泣的女人的哭泣聲,他站了許久,許久……
漸漸地沒有了聲音,他小聲地敲著房門,還是沒有反應。他確定菁藍待在房門背後,可能躺到了地上,所以他不管到底有多晚而敲了隔壁住戶的房門。
立刻的,對麵的門就被打開,那是個年輕女士,賈安尼簡單地對她說了情況,希望她能立刻給下麵的大樓管理員打個電話,那位女士立刻就去打電話。他繼續站在房門前,聽著裏麵的動靜,準備隨時把門踢開……
管理員拿著鑰匙上來,狐疑地看著他,但他在羅馬太有名,所以沒有得到什麼懷疑,那位四十歲上下的管理員就把鑰匙交給他。
賈安尼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往裏張望,立刻他看見她蜷縮在門的另一邊,臉上淚痕未幹,人卻似乎睡著,她已經哭光她所有的精力,再也撐不住。
他把門開到僅容一個人進入的大小,同樣小心翼翼地跨進門去,以他自己也難以想象的溫柔方式把她抱起來,緊靠在自己胸前。她又輕了不少,離開的這一年她到底消瘦了多少,他還記得那個初相識時對他靦腆微笑的她……
幾乎是無聲地踩著軟軟的地毯,賈安尼找到應該是臥室的門,用左手從她身下伸過去打開房門,無暇顧及房間的擺設,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她隻輕微地動了一下,接著就無聲地躺著。
她實在是太累了。他下著結論,為她打開被單,蓋上被子。然後才抬頭看看這個房間,因為沒有開燈,隻有拉起的窗簾外麵射進來的月光,還是一樣的溫馨,一樣的純藍色背景……
他找到張椅子,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扯掉襯衫的第一、二顆紐扣,靠坐在椅子上,逐漸地,他也睡著……
賈安尼睡得很淺,天剛亮的時候他就醒了,望望天色,現在那些記者應該離開他的公寓了吧?他得回去洗澡換衣服,給家裏人去電話,回隊上報到……
他自己的煩惱再一次湧上心頭,他昨天想也沒想地就直接往她這裏衝來,她似乎總能完全理解他任何的煩惱,她會看上去比他更煩惱,然後他就會覺得輕鬆下來,因為,因為……他在心裏尋找著形容詞——因為有人可以分擔!
再看一眼睡在羽毛枕上蒼白的容顏,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在她的眼睛上投下一圈陰影,就像她睡著前的心情一樣,完全被陰影籠罩……還有他的心也同樣如此。
他站起身,輕輕摸摸她的額頭,確定她的呼吸平穩,也沒有任何生病的跡象,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但是他又能做什麼呢?她明確表示不需要任何人——包括他在內。他覺得還是不要叫醒她,她可能並不願意看見他,而且有可能讓她再次激動起來。
賈安尼如來時般小心翼翼地走出她的臥室,輕輕帶上門,打開房間的大門時,他又一次回頭看著這間布置雅致的居所,關上門,走到走道,然後他拿出電話,撥通家裏的號碼:“雷歐娜,門口還有記者嗎……好,我馬上回來。”他微微遲疑,“對了,我想你最好去看看菁藍,她好像和亞力克斯分手了……你不要問我怎麼知道,反正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或者你去看看她會比較好……”
林菁藍在清晨時分醒來,昨夜的記憶有些清晰,讓她仿佛可以觸摸,有些卻又模糊得隻剩下一個輪廓。她記得亞力克斯的每句話,那些話像用鐵錘敲打在她身上一樣字字被篆刻。
第一次,她發現她也有傷害別人的能力;第一次,她感覺到原來相愛真的是如此苦難的事情,原來單戀也會給對方帶來巨大的痛苦。亞力克斯愛她,就像她愛賈安尼一樣,明明知道無望,卻還是義無返顧地要去嚐試,去飛蛾撲火嗎?
ALEX畢竟比她清醒,所以他學會抽身而退。但她帶給他的那些深沉的痛苦,是她這一輩子都必須背負的十字架嗎?最讓她痛心的是亞力克斯那樣深情地為她付出,她竟沒有感受到他的情意,更多的隻是感受到他的壓力。
愛情的壓力!菁藍在心中感歎,雖然她的頭還是會抽痛,可是她已經可以思考自己的反應。她會在他的話裏失控,就是因為她心裏深切地啃噬著她的罪惡感,她這一生都沒有嚐到過的這種感覺,內疚,愧疚,再加上罪惡感!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處於崩潰的邊緣,她想原來拒絕也是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承受能力的,當你拒絕別人的愛的時候,可能在你自己的心裏就要背負上一個沉重。
當賈安尼承認不愛她的時候,他也是痛苦的吧?賈安尼……她的腦海裏關於模糊的記憶,就是他!他為什麼昨天那麼晚會出現在她的門口?在她受到亞力克斯的震動以後,她完全沒有意料到他的出現,這幾乎讓她當場崩潰。
在她內疚與譴責自己的時候,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他!因為他就是她必須這樣冷酷無情的原因,因為麵對他,她和他的過往又都在同一個時刻向她本來已經負擔過重的心上壓來。她這樣想是不公平的,對賈安尼,對她自己。她愛他有什麼錯呢?在她18歲開始,她就愛他。雖然這份愛固執得讓她害怕,可她依然記得這份愛帶給她的所有的甜蜜,並且願意永遠珍藏下去。
所以她還是崩潰了,當賈安尼那明顯的溫柔顯露的時候,她就再也忍耐不住她的眼淚和她的傷心,她甚至覺得自己不隻是在為亞力克斯而哭,還有為她這份無望的感情而哭。聽著他的聲音,想起她無法擁有他的愛,怎能讓她不傷心呢?
如果他不來,或者她昨天還不至於那樣失控吧?她幾乎哭出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像個孩子一樣地號啕大哭,瘋狂地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但是她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床上醒來?菁藍環顧四周,她還記得當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後,她哭得更加的傷痛。這哭聲裏有她的後悔嗎?有她在他麵前甩上門,生平第一次拒絕她最愛的男人的關心的悔恨嗎?
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答案。
她不再去想她是怎麼回到床上的,或者當她哭累前,她就自己爬上床了。拖著有寫疲憊的身體,她走進浴室。工作還是要繼續,新的一周又開始了,這個星期有歐錦賽的預選賽,她要趕去佛羅倫薩的國家隊訓練基地,又是忙碌的一周。
國家隊!她感到微微瑟縮,沒想到那麼快又要見到亞力克斯,她能承擔見到他的痛苦嗎?答案居然自然地閃現在她腦海:當然!她在昨天那哀慟地痛哭後,覺得對於他反而比以前輕鬆了許多,十字架並沒有被卸下,她的輕鬆僅僅在於想起他時沒有想哭的衝動。
原來發泄真的對悲傷有治愈作用。希望有一天,亞力克斯會原諒她,雖然她不敢奢求,做錯的人畢竟是她,造成的傷害畢竟如此巨大。她拿起那條手鏈,猶豫一下後,決定戴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