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離別的聲音(3 / 3)

“藍!”一聲不該在這個時候響起的呼喚,就在她身後十步遠的地方響起。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一個聲音會是如此渾厚又如此親切,隻有他……

“藍,我就知道你還沒有走。”在她抬頭的瞬間,他再次向她走來,白色T恤外罩著深灰色的外套,堅定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看著他穩重的邁步,她想起的卻是他的傷,“弗朗西斯科,你的車呢?”他不可能一路走來的吧?

露出他邪氣的笑容,他往後望望,“真是遺憾,本來我打算開我的車送你去機場,可是遇上交通大堵塞,所以我就隻能拋棄它。”

“你……一路走來的?”她顫抖著聲音。

“不然又有什麼辦法?”他說得輕鬆而自在。

“你瘋了?你的腳……還有比賽……”她感到自己有點語無倫次,可是還是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拖著傷腿跑來送她。

這樣的畫麵似曾相識,曾經也有那麼一次他拖著傷腿這樣來找她。隻是那個時代就好像是離她遠去的上個世紀,畫麵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我攔下一輛摩托車。”在她激動得暈倒前,他走到她麵前,“所以我沒有跑,也沒有走路。”

菁藍在他臉上的表情裏看見他的戲謔,卻感到一陣釋然。賈安尼拉著她的手臂說:“來,上車吧。我送你去機場。”

司機在一旁感興趣地看著他們,賈安尼先送她上車,然後自然地坐到身邊,叫司機開車。

“把你的手機給我。”又是親切地對她微笑,卻說著讓她糊塗的話,但她還是乖乖地拿出手機交給他。然後聽見他打給拖車公司去拖他的車。

菁藍忍不住微笑,“你不怕你的法拉利被偷嗎?它可是特別為你定製的一款藍色車型。”

“最多我再買一輛。”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轉頭對她露出笑容。

“你就是不把錢當錢花。”她一直不敢埋怨他的這句話,終於說出口。

“我用我的血和汗掙來的,這樣才能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盯一眼自己的腿,他付出的代價他自己最清楚。

菁藍也看向同樣的地方,現在他的長褲掩蓋了那裏的繃帶,可是她很清楚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動過幾次手術,在那些光鮮歡呼的背後,他付出的比誰都多。

“為什麼選在今天走?過幾天走,我的腿可能就真的好了。你好像總是喜歡在我受傷的時候製造些難題給我。”直視前方,賈安尼當然也記得那一次發生的事。

“是嗎?你沒幾個月就要受傷一次,你是個很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她的口氣帶著自嘲。

“好像真的是這樣,不過拖著傷腿來追你——這已經變成是對我的一個懲罰了。”賈安尼笑望著她,“你不就又偏偏選在現在離開?”

在他輕鬆的口氣裏,菁藍也逐漸放鬆,她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是:她是多麼希望有人可以來送她,“今天走,和其他時候走,有什麼不同呢?”

他蹙眉沉思,然後綻開笑容,眼睛變成更加晴朗的藍色,“應該沒有什麼不同。反正我都會來送你。”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菁藍在心底感覺,一時間恍惚了精神讓她無言以對。

看著她氤氳的眼神,他從口袋裏拿出東西交到她手上,並且讓她握緊。

菁藍疑惑地轉頭,卻望進他異常嚴峻的表情裏,她隻能怔忡地握緊,帶著疑問眼神詢問他。

還是一樣的嚴峻與堅持,弗朗西斯科用低沉的聲音說:“這是預選賽的球票,握好啦,不要鬆手!”

她震驚地注視良久良久,最後緩緩低頭凝視手裏的一疊票,這疊球票讓她感覺沉甸甸。

“歐洲錦標賽也是我必須征服的戰場之一,既然在世界杯上跌倒,那麼也要在綠茵場上再次站起來。而且兩年前你因為那場失利曾經哭泣過,這一次我要把冠軍帶給你。”恢複正常表情的他又掛上那可有可無的笑容。

“你已經站了起來。”捏緊手裏的票的菁藍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你相信我能做到吧?”車子在機場門口停下,弗朗西斯科幫她搬下行李。

“那當然!弗朗西斯科,就到這……”

他卻已經托著她的手肘,將身體靠在行李車上,拖著傷腿,很輕鬆地進去大廳,“現在時間還早,我看我們不如去咖啡廳坐坐好了。”不等她同意,他就徑直帶著她前進。

他們坐在靠窗的座位,可以清楚地望見進出機場的人們,也就是重逢和離別的所在。

“奇怪,我忽然覺得有許多話要告訴你,卻發現沒什麼時間讓我說。”

他的話打斷她的冥想,她不再專注於眼前的事物而是望向他,“那就什麼也不要說。”

“但是如果真的讓我說,我又可能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灑脫地聳肩,陽光照在他藍色的雙眸裏閃耀出各種神奇的光芒。

林菁藍又一次對這樣的表情感到怦然心動,但是現在她卻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舉動,她隻是說:“有時候不說出來,比說出來要好。”

他靦腆地笑了笑,低頭望著咖啡杯,當他抬起頭時,陽光忽然充滿他雙眸,他神采奕奕地問:“就說一句也不行?”

在他這樣的神情前,她無法說不,於是她也微笑著說:“那麼就說一句。”

“答應我,永遠不要拋棄足球。”賈安尼的笑容與他真誠的話語一字一字地敲進她心坎。

菁藍震動地挺直腰,“為什麼說這個?為什麼你知道我打算拋棄足球?”這原是她內心深處的聲音,她卻發現自己大聲地說出口。

“因為你不再為體育報紙寫專欄,因為你辭掉電視台的工作,因為你離開羅馬,離開意大利,離開亞力克斯……這些都是你離開足球的準備不是嗎?”他突來的正經與咄咄逼人的氣勢是驚人的,也讓她措手不及。

第一次,菁藍覺得她可以了無遺憾地離開這個城市和他!她從來以為他不了解她,從來以為他並沒有真心地對待過他們的感情。過去種種閃電般從她眼前掠過,“為什麼我不能拋棄足球?”如果他知道答案……如果他知道答案……她心底的聲音在呐喊,她的耳邊有如擂鼓轟鳴!

“因為你和我一樣熱愛它!”

他知道答案……他真的知道答案。瞬間,她如釋重負。

“所以你才送我球票?”

“我知道你因為我的那張紅牌而哭泣過,我也知道你在心裏替我感到憤憤不平。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你也早就決定遠離我這個混蛋,可你依然為我擔心。”他想起自己過去四年的等待,卻等待來那樣的鬱悶和壯誌未酬。

而且那段日子裏,曾經有過同她一起等待的日子,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加堅定。

菁藍心裏有個冰封的角落忽然崩潰,她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輕鬆與溫暖,終於有人幫助她打破這冰封的角落,讓她得到完全的自由,讓陽光可以自由地灑入,“我一直以為你從不了解我,所以我從來都感到很委屈。現在證明,我錯得多麼離譜。”在他們相處的日子裏,她就是帶著這樣的偏見,自以為無怨無悔地愛著他。

“藍,我說的每一句我愛你都是真心的。”賈安尼那雙蔚藍色的眼眸裏掠過幾許酸楚與不忍,他也需要她的了解。即使他不善於表達,可他總是忠於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輕盈的淚珠滑落她的臉頰,“可是以前我一直不是真心相信。現在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樣,用心地經營過我們的感情,謝謝你告訴我這個,這對我太重要。”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話語,如果她要真的開始她的新生活,她就要和過去徹底告別,可是如果她永遠猜疑他是否真心愛過她,她就永遠走不出這段感情。

他拿出他的手帕伸手為她拭去眼淚,輕柔而專注。終於她接過手帕,縮回手的他問:“告訴我,不會拋棄足球,會去看比賽。”

“這是我們的約定,你不記得了嗎?”她強迫自己破涕為笑,離別的時候不需要淚水,“我說過會看著你的每一場比賽——球場上的那個你,我不會放棄——即便我們已經分手。”

他深深為之動容,“可能還有四年的等待,我才能證明我自己。”

“真是漫長……可是你必然會成功。”

“藍……”她總是那樣無條件地支持他。

“弗朗西斯科,我曾經以為這一生我都無法原諒你,可是現在……”

“現在你還是不需要原諒我。”搶在她說話前,賈安尼打斷她的話,善良的她打算原諒他,可他不能讓她說出口,他的確辜負了她,而且深深傷害了她!

“但是……”

“但是變心的人是我,這是不變的事實。我早就該對你說的一句話,應該是:對不起。”他的口氣慎重,他的眼眸裏閃爍著蔚藍色的憂鬱和真誠。

眼淚再次滑落,她慌張地用手去抹,卻發現越抹越多,這句對不起和他過去說的所有都是不一樣的含義。他並不是如他表現的那樣滿不在乎,他也痛苦,他也難過,他也掙紮和努力過。所以她該高興,而不是哭泣,而且是無法遏製地痛哭流涕……

機場廣播開始公開她的航班開始登機的消息。

“再見,藍。球場再見!”送她出關的時候,弗朗西斯科在她身後輕聲但卻清楚地說。

林菁藍背對著他,不再對離開羅馬感覺悲傷,也不再有永別的痛楚,因為她不會離開熱愛的足球,熱愛的朋友和生活,也不再有遺憾,現在她可以大聲地說出她的快樂和痛苦,說出她過去的愛情和她對未來的憧憬,她可以再愛!

擦掉所有的眼淚,她轉過身,給他最燦爛耀眼的微笑,用力地揮手,“再見,弗蘭。”

再見,羅馬。再見,我所有的愛。但是我一定會再次回來,我和你們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