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幾個流氓帶著一批同夥再次臨門,拿出了一紙債契,稱何初一欠了他們的一大筆錢,要想一筆勾銷,就用花氏來還。何初一聲明自己從未見過此債契,遭到了一頓毒打,同時他們當著何初一的麵要奸汙花氏。任花氏如何大聲呼救,此時的街坊卻懾於他們的氣焰,無人再敢出頭說理。
事後,何初一氣不過,告上了衙門,那主審官也不徹查真情,聽了眾流氓的控訴,反而對何初一和花氏分別施以笞刑,還迫令他們限期“還債”。受了毒打、笞刑的何初一雖然沒有死,但躺在床上已是動彈不得。花氏看在兒子年幼的份上,忍痛忍辱繼續經營著豆腐作坊。
而那幾個流氓卻屢屢上門,拿著那一紙債契和官府的判決,要求“不還債、便求歡”。花氏忍無可忍之下,用菜刀捅死了一個名叫龔三的流氓。
事後,她再沒有猶豫,立刻抱了兒子,攜著癱瘓的丈夫來到蘇府,投案自首!
想到這裏,蘇藍望向她的眼中泛起了層層濃霧,兩年不見,當年好端端的美人竟然落到這部田地?
“想起來了?”女人輕輕地問,語調中帶著南方女子特有的軟糯,聽著甚是舒服。望著蘇藍的眼神,她便知道,蘇藍已經記得了。
女人笑著,接著道:“當時,若不是小姐您及時出來將我們一家人接進府裏,那我們一家三口當天晚上肯定就要橫死街頭了。所以,就是至死,我也不敢忘記小姐的再生之恩。如今,我已經活不久了,還請小姐答應我這刁婦的最後一個不情之請,求您給我的兒子,找一個安身之所吧。不求富貴,隻求三餐溫飽,做個本本分分的良民。我在九泉之下,定會為小姐祈福。”說著,她揚手將那個小男孩招到身邊,“筠兒,你以後要聽這個姐姐的話,她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你一定要記得,不管做牛做馬都要記得!快,趕快給姐姐磕個頭。”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跪下,依言俯身便拜。
“磕!三!個!”女人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眼神開始渙散。
蘇藍一見,匆忙扶起又要拜下的小男孩:“不必如此虛禮了!筠兒是吧,趕快跟你母親說會兒話。”她轉頭對逸緣道,“快,快去請個郎中來!”
“哦!”逸緣也緊張起來。她剛跑出兩步,又跑回來,氣喘籲籲道,“我,我沒錢。”
蘇藍身上剩下的一點錢也在剛剛都全買了饅頭、包子,她心一橫,將臂腕上的紫玉攢絲金鐲取下來,遞過去,“用這個!速去速回!”
“好!”逸緣飛一般地走了。
女人伸了伸手,想將她追回來,但逸緣已經走遠。她轉過頭:“小姐,其實不用請大夫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你別這麼說,你的病能治好的。病好了,你還要照顧筠兒。小孩子最需要的還是娘親。”蘇藍安慰道。
“真好,臨死前還能見到小姐,聽小姐說話,我真是死也瞑目了。”她笑著說,“當年,小姐為我的事,整日忙碌奔波,我真的無以為報。不但替我洗刷了冤屈,還讓我們一家住在蘇府。雖說是讓我們當下人,小姐卻一點沒有主人的脾氣。但,最後我們還是辜負了小姐的好意,居然舉家逃了。”
“我記得,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要你做豆腐花給我喝呢,那味道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香甜。”蘇藍回憶著,淺淺地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豆腐花西施’。”
“那個時候,你建議我跟丈夫和離,我還覺得您管得過多,年少不懂****。我想自己跟他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難,最後一定會有個光明的結局。但是,後來卻證明,你的預見都是對的。”女人緩緩地說著,卻又像是低低的吟唱。她一隻手搭在兒子的肩上,斜倚著牆,抬頭望著陰霾的天空,任憑雨水砸落到自己的臉上,“不管我對他多好……他還是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角晶瑩的水花湧動著,不斷和著雨水流下去,衝刷著她臉上的塵垢,顯出一片乳白色的光暈--一切,都仿佛生命初始時的那般潔淨,不帶一絲微瑕。
一陣隆隆的雷聲滑過天際!
閃電!
那明亮的一瞬,蘇藍好像看見她在衝著自己微笑,宛如初見時的驚豔……
“‘豆腐花西施’?……花姐姐?”蘇藍睜大眼睛,輕聲喚著,“花姐姐?”
她顫抖著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經停止了。
看著她望向天空的純淨眼晴,蘇藍忽覺一陣鑽心的痛,深深的無力感侵襲著全身,淚水攪著雨滴模糊了雙眼。她輕輕地闔上她的眼睛,心中默默地說:“花姐姐,其實,我確實不懂****,我隻是理性地分析出結果,而你卻選擇了你認為可以幸福的方式,最後的結局的確不盡如人意,這不能怪你,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錯……”
這時,小男孩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望著蘇藍,戰戰兢兢地說:“尼姑姐姐,你為什麼要哭?那個包子,可以給我的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