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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純真初戀!
江乃柔掩麵哽咽,久久不能平複,沒擰緊的水龍頭,“滴滴——”奏著緩慢低調的古老情歌。
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告白的第二天的淩晨,曙光初照鄰牆,爺爺病危的消息傳來,急令她回去,過不了多久,爸爸的噩耗便如魚雷炸開,轟的一聲傾覆了她小小的世界,除卻悲傷和憤恨,她已一無所有。
就這樣,那人的名字、樣貌,通通都埋葬在黑色的新房裏,匍匐地隱居著,直至此刻,命運再次向她打開了那一扇門!
捧著貼子照,江乃柔破涕為笑,想起了照相時的搞笑場麵,一個頂著柔軟卷假發的小子,一個戴著長長的假胡須的丫頭,擠在窄窄的照相棚裏,迎著閃光燈,齊刷刷露出了最為真心、聖潔的笑容,便成永恒。
“天滿——”江乃柔捂著胸口,吐出了那個在心底的名字。
……
趴在床頭,靠著軟綿綿的卡哇伊小熊枕頭,江乃柔凝神注視著前麵的兩樣小東西,那是他們的照片,和他的耳釘。
還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月黑峰高的晚上,甩開了家裏的司機,她自己跑進了烏漆八黑的“狀元坊”夜市。
那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賣麻辣燙的老板唾沫四飛地推銷著自己的上上乘之作,推著個小車滿街叫賣五彩斑斕飾品的小姑娘有雙小巧的手,會變換顏色的功能齊全的遊戲機室火爆全場,但有的更多是,不法經營的奸商、淫商,他們有訓練有素的一條龍日程,什麼時候捕捉嫩青怡人的無知少女,什麼時候開班傳授香死人不償命的媚術,什麼時候對外拍賣初夜,什麼時候總結銷量等等,都有嚴格的時間和空間限製,完全地沿襲了以前軍校部隊的高效率做法。
那天,是她的大黴日,早上起床錯手打翻了牛奶瓶,撞淤了膝蓋,出門時碰倒了剛散步回來的嬰兒車,甘明毓適時地哭了起來,她被罵了一頓,超不爽的她堅決自己步行回校,結果遲到被範老頭足足罰站兩個鍾,腰酸背痛的她在回家的車上聽到今晚要為甘明毓舉行滿月party,而且是在全城最出名的金島酒店,心裏就憋了氣,還要穿那件土得要命的家庭晚裝,秀一下他們家庭的溫馨,她終於坐不下去了,逃了出來,溜達至此。
沒過幾秒,她竟碰上了這裏的一條龍捕捉,麵對狂蜂般的追逐,她是逃得臉色蒼白,麵如死灰,校服被勾出了口子,手臂也被劃出了血痕。“啪嗒”一聲,她跌倒在了夜市邊緣的沙池裏,一顆一顆的沙子,親切地摩擦著細膩白皙的肌膚,留下了桃紅的吻痕。
“哼!跑啊,還不是落在我們的手裏——”說著伸出了他的豬爪。
她真的要被抓嗎?
“啊——不要!”拚命地環抱著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臨,反而是耳邊有打鬥的聲音,半睜開了眼,一個穿著黑色正裝的男子提腿把黑幫老大踢出了半裏外,一手攥著皮包,一手拉起她,衝過人牆,猛地將她丟上了公交,而他自己則向車的反方向跑開了。她腦子短路,半刻也沒轉過來,隻是,書包拉鏈口處有一個銀造的男式耳釘,發著悠悠的光……
呼,沒想到,那天的夜市英雄,就是天滿!是天滿啊,他踢人的樣子真夠帥的,而且很聰明,也夠膽,把我安全送走了。
心裏的溫暖,在蔓延。
嗯嗯,難道他一直在某個我看不到的地方注視著我,時刻保護著我?!
他在甘家的公司裏做事,難道也是為了就近照顧我?
……
顫抖著從哥哥手中接過有點灰暗的木匣子,打開,看到留有爸爸味道的一遝信,江乃柔淚眼婆娑:“爸爸——”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笑著喊自己過去他身邊的爸爸,心中一陣陣酸楚,痛擊著大腦,強撐著展開信紙,裏麵是零零碎碎的一些話語:
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和雪宜從小就認識,一起玩耍,一起讀書,可以用青梅竹馬來形容。她的活潑,她的聰明,她的美麗,一直占據著我的心,陪著我長大。
聽說雪宜有了意中人,我是又驚又喜,心想終於等到她長大了,可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從門縫裏傳出時,我的心,碎了,身體,仿佛在無際的大海中漂浮,再也找不到方向。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是要去擁有她,而是要讓她得到幸福。愛一個人,本應專一、忠貞、不渝。當對方不是這樣想時,這樣的愛就變成一廂情願的枷鎖。人走了,你再動氣、再哭泣、再悲鳴,都不過是一台沒有觀眾的獨角戲。
恨,有時候更容易記住一個人。我對她的千般好,抵不過那男子的一句分手。我不甘心,雪宜鍾情的不是我江楓,而是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落魄者。
有人說,愛她,就告訴她,但麵對這段用金錢換來的婚姻,我又該如何啟齒。新婚之夜,我們沒有激情,隻有按部就班的規矩和嚶嚶的哭泣。
今天,我悄悄地跟蹤了雪宜,看到他們深深愛著對方的堅定眼神,我徹底放手了,守著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無論對誰都隻會是一個傷害。
……
“爸爸——”
撕聲裂肺喊了一聲,江乃柔跌倒在地,任由酸澀的痛楚在心底膨脹,爆炸,全身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抽掉,淚水重重地打濕了散落一地的信。
“乃柔,現在你終於明白不是完完全全是媽媽的錯了吧。我扶你起來吧,別那麼傷心了,住在天國的爸爸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的。”
他今天回去清理舊物,爸爸的祭日將近,想著燒一些紙片給他,卻在書堆後麵,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匣子,鋪滿了灰塵。匣子沒上鎖,他便打開一窺,竟然,竟然是爸爸的私人日記,記錄了他與媽媽的很多一點一滴!
爸爸江楓是個比較內斂的人,平素與母親相敬如賓,從沒有半點太過親密的表現,他想是因為爸爸是教授吧,為人師表應該以身作則,與妻子間彬彬有禮,所以才沒有上演過什麼“激情戲碼”。但是如今看來,他當初的想法是完全猜錯了。
他們的相處模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江梓寧溫暖的雙手安撫著江乃柔還在震抖的身體,攙扶著把她挪到鬆軟的沙發上。
這個小妹,對母親的改嫁,反應是那麼的劇烈!從今,她們的關係應該會大大緩解吧,如能做回一對如膠似漆的母女,倒是件天大的喜事。
丁當——
風動,珠簾搖擺,發出好聽的旋律。
同時,聞聲而來的偷聽者,暴露在大家麵前。
原先倚著房門躑躅不前的廖雪宜,踉蹌著走了過來,拾起好幾張信紙,目光迷離,一頭長發不安分地隨著煦風跳動著,眼角隨之也溢出了淚花,雙手仍竭力擦拭著江乃柔的小臉:“對不起,孩子,我們沒有好好考慮到你的感受——在我心裏,你永永遠遠都是我的小寶貝——”說著便抱頭痛哭起來。
那麼多年的自欺欺人的婚姻生活,她不願去看清,江楓是比她看得通透,把她的醜態看在眼裏,心裏記著,可是卻沒有怨恨她!他包容著她,寵愛著她,她要他陪她便在她身邊,她要走他便讓她離開,隻要她幸福,他什麼都可以舍棄,男人的尊嚴,甚至是,生命。
她再婚,得不到女兒的諒解,母女關係形如虛殼,如今,亦是他冥冥中幫助了她,挽救了她與女兒的未來,解開了女兒的心結,徹底治療了女兒精神上的重壓。
她一輩子都在江楓身上掠奪,可是卻不能回報一點,她真是可恥,可恥啊……
江乃柔有點迷惘地望著眼前這個淚美人,伸出了小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乖,不要哭了,哭腫了眼睛就不漂亮了啦,媽媽!”隨即露出了一個最天真的笑臉,完全沒注意到剛才那句話正是母親以前經常安慰自己的。
“乃柔,你,你剛才是叫我媽媽嗎?你原諒媽媽了?”廖雪宜激動得睜大了眼睛,臉上頓時笑開了一朵花。
江乃柔輕輕地點了點頭,鑽進了廖雪宜的懷裏,久違的懷抱,感覺好溫暖啊。淡淡的紫玫瑰香水,那是媽媽的味道,就像母獸的氣味之於幼獸,是準確無誤的坐標,意味著安全、溫飽和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