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斬誤會(3 / 3)

廖雪宜緊緊地把女兒摟在懷中,仿佛是用盡一生的力氣,來保護生命裏非常珍視的東西,眼神裏是失而複得的無限喜悅。

望著媽媽欣極而泣的表情,江乃柔心中甚是愧疚,一直以來,是自己單方麵固執地認為,像母親那樣漂亮而精致的女人,天生就是見異思遷的花蝴蝶,所以當初媽媽哭著、跪著說的一番話她一個子兒都不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才致使母女關係一直處於劍拔弩張之中。

直至今日,透過父親的信,她才徹底明白,自己對母親的誤解。

所有的恨,都隨風飄散了。

清早,疏柳淡煙,滿天晨光微爍。

迎著清脆悅耳的鳥叫聲,江乃柔爬出了暖轟轟的被窩,伸了個懶腰,便聞到了一陣好香好誘人的粥的味道。

香氣中,梔子千朵,盛開在藍色的夢裏,純白,淡紫。

舀起一勺,溫潤可口的白色液體,靜靜咀嚼,喜歡那一種柔軟細膩的感覺,於淡淡的粥香中,在唇齒間回味人生的千姿百態,呼吸間完成情感的交流。

米,在寵溺她的鍋子裏燃燒盡所有的熱情,漾開一股香軟淡然,化成了半流質的食物,它,是愛的結晶體,凝固了榮伯對江乃柔的關懷與疼惜,無半點雜質,如雛鳥的羽毛,潔白輕盈卻依然重過無崖的鐵路,一直延伸到永遠的永遠。

“小姐,你今早的精神好了好多,食欲也不錯。”

天藍色的保溫瓶,榮伯又舀了滿滿的一瓷碗,遞到了江乃柔的麵前,看她吞下彌散著穀物自然清香的蓮子百合粥,臉色越來越紅潤、健康,慢慢放下心來。

當年的做法,還是對的。

那時楓少爺剛過世,兩個孩子孤苦伶仃,受盡其他人的白眼,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他真的很心痛,自己一個老弱殘兵,能有什麼可做的,無計可施之下,撥了越洋電話給改嫁的少奶奶,希望對方能施與援手。

少奶奶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很快便飛了回來,接了兩個孩子入甘家。後來毓少爺出生了,少奶奶也沒有對他們兄妹不聞不問,吩咐了不少人代以照顧,隻是乃柔小姐怎麼也不肯原諒少奶奶,還因此患上了病。

哎,他至今都不敢告訴兩兄妹,是他通風報信找少奶奶的,怕他的“背叛”再度刺激乃柔小姐,隻聲稱是聽聞他們入了甘家趕來的,這件事亦就瞞了下來。

看著這個大家庭從最先的僵持,戰火紛飛,到現在的雨過天晴,和和睦睦,榮伯的老骨頭是很欣慰的,楓少爺也應該,能安息了。

曆經滄桑、滿布皺紋的老臉,微微綻放出笑容。

“哥呢?”江乃柔仰著小臉。

今天是周末,她賴床了一會兒,錯過了與大夥的一起用早點的時間,這她可以理解,但是現下吃完早餐都不見其他人來和她打招呼,就覺得很是奇怪。

自從她與母親的心結解開,她就試著慢慢接受甘家的其他人,從最基本的早晨打招呼開始。由於大家本來就不是有什麼血海深仇,她亦得到大家這麼久的照顧,心存感激的她又找回了最燦爛的笑容,成功地虜獲了大家的心,很快甘宅有了歡欣的笑聲。

難道今天有什麼活動,她錯過了出發的時間?

印象中,應該是沒有的啊。

“大少爺和老爺、太太,去了肖家。”

榮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底下,已經炒得沸沸揚揚了,說今天是甘肖兩家談定訂婚事宜的最後日子,從此甘家便能扶搖直上,氣勢如虹,公司亦能轉危為安什麼什麼的。還有一些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悄悄開起了賭局,就賭甘家能從肖家拿到多少的嫁妝,真是無恥,不入流!

他不是老眼昏花,甘恬對公司的努力,對這個家的關心,他榮伯是知道得很詳盡的,如今聽到不少人的詆毀,自是要抱不平,還偷偷地去了廟宇打小人,看他們還能神氣個什麼——

漱了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江乃柔拍拍榮伯已經老邁的身軀,平靜的語氣呼之欲出:“榮伯,沒事的。”底下的謠言,她也知道一些,“我約了副總經理,我們會商量一下。”

對於辟謠,她相信他會有辦法。

說完,人隨即走出了大廳。

偌大的食桌,有點點的孤單,在閃爍。

……

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夜。

露台上,還遺留著雨花頑皮的腳印,斑斑。

放眼雨後的雅園,像一個彙聚了千萬珠寶的天堂,那些霜水,掛在草尖上,仿佛一顆顆鑽石,在溫暖的陽光下,發出獨特而迷人的晶亮。小飛蟲偶然的一次跳動,都會打翻一個珠寶箱,熠熠閃亮。

少女的身子斜倚在陽台上,眉間有少許愁緒。

“他們,都去了肖家做最後的檢定。”

如若通過,次日的訂婚宴就會如期舉行,哥哥和肖霄姐便是真正的未婚夫妻了,等肖霄姐一拿到畢業證書兩人就完婚。哥哥說,他自有分數,叫她不要插手,也不要私自走去跟羽緒姐說些什麼,做好學生和女兒的角色便行了。

所以,她縱想去解釋上次的壽宴插曲,也終究沒有付之行動。

可,這樣下去真的行得通嗎?

“你的意思是說,你哥會放棄之前你跟我提過的‘羽緒姐’,為了大家?”停止了嘴邊葉子的歌唱,天滿若有所思地說著。

上個星期,她跟學校請假,風風火火地來公司找他,嚇了他一跳,還以為她發現了……後來知道沒有露餡,他舒了一口氣,懷抱裏的她哭著說她什麼都想起來了,想起了那片飄滿花香的薰衣草田,想起了站在花田裏姿貌逸絕的少年,想起了……他真的很高興,等了這麼多年,她終於記起了他!

一整天,他們都在辦公室裏一起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越談越興奮,越談越發覺彼此間情意不減,在日落彩霞的見證下,擁吻著彼此。

天滿是公司的副總,乃柔卻是未畢業的高三學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閑言閑語,兩人決定把交往的事隱瞞下來,隻是偶爾見見麵,最主要的溝通方式是發短信。

雖說不常見麵,但有些大事,他還是知道的,例如,她哥哥的情感糾紛。

指尖,碰落了露珠,旅行結束,一地的不舍,江乃柔輕歎:“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責任心,從來都很重。”

像上次,有個小學同窗攜妻逃到外國,他作為擔保人,不僅全額付清了債務,還把那骨子裏已經不穩的公司接下來,認認真真地經營著。

他說,等同窗回來,他的責任才可卸下來。

比起一般的人,這樣的人,更可靠,也活得更辛苦。

乃柔的顧慮,他明白。江梓寧是個富有責任感的人,從來都把別人考慮在前,更何況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梓寧已開始慢慢接觸公司裏的一些運作,十分認真、謙虛地向他請教,讓他這個新晉的副總也自愧不如,他也是拚搏過來的嘛。梓寧本是學藝術的人,可麵對這個企業管理的新領域,不會遇到困難就退縮,磕磕碰碰堅持了下來。他相信,假以時日,梓寧會是一個翻雲覆雨的業界高手。

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輕易認命的。

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裏,冬天向來不是乃柔的好季節,她的手經常是冰冰的,讓人忍不住好好地疼惜,一直搓至溫熱,天滿才滿足地眯起了一隻眼:“柔,這次,我可不這樣認為哦,我覺得梓寧不是任由別人宰割的羔羊,說不定,越多的壓迫,隻會激起他越大的反抗。”

眼角瞥見她的一絲訝異與不信,又拉過她的另一隻手,重重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裏,“而我們,應該……”

一隻小小的飛蟲,跳過了庭院,帶著促狹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