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心,為什麼有點不安呢?
她在懷疑梓寧嗎?
不,她不應該懷疑梓寧的!相愛的人,一定要互相信任的,這樣感情才會長長久久。
可是,空穴不一定無風啊。
而且,有一次班裏的小欣跑來她身邊,說見到她“全天候服侍”的男朋友和一個靚靚美眉並肩出了校門口,還調侃說是不是她羽緒沒把他“喂飽”,才出去“偷吃”了。難道,真是她不夠好?
她知道自己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沒有S形的好身材,可她自認為,還是一個稱職的女朋友,會關心男朋友的身體,會關心男朋友的事業,會……
她到底哪裏做得不足了?她要被拋棄了嗎?
她愛他,如果她哪裏做得不好,告訴她,她就改,不要不要她,好不好?
好,她現在就去畫室找他,隻要他告訴她有哪些缺點,她立即改!
她要見他!
她現在就要見他!
這種想象一根藤,從心底慢慢地冒出芽來,之後就是瘋狂地生長,攻城掠地,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呼喊著這種欲望。
……
“我可以進來嗎?”輕如飛雪的聲音。
江梓寧緩緩放下手中的筆,走到門邊,門外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繡著極為清雅的茉莉,雙手,抱著一大摞烹調的書。
他略側過身,讓她走了進來。
這一天真的到來了。
他已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料到這麼快,快得讓他的心隱隱地痛。
慕羽緒把小山似的書,一骨碌丟在了畫室裏唯一的一張空桌上,好重啊,早知道借少兩本了啦,害她的胳膊都有點酸了,突地想起此行的目的,頓時把所有的抱怨收起來,狀似輕快地說:“看到我,是不是今天特大的驚喜啦?10點多了,你也畫得累了吧,餓不餓?你看,我借了很多的美食書,你盡管挑,挑中哪一款我立即回去宿舍弄,很快就可以送過來給你當午飯了。在一起這麼久我都沒怎麼下廚過,今天就嚐嚐我的手藝好不好?”
看到日日思念的人瘦了不少,她就心疼不已。
他都沒好好照顧自己的嗎?又整日顧著趕稿了嗎?出版社的人又不會來催他,慢慢來就好了,總是說讓別人等不好,可也沒到截稿日期啊,把自己的身體累垮了就好了嗎?真是個頑固的家夥。
她特意沒事先告訴他,她要過來畫室這邊,否則,他大概會一百零一次地搪塞個理由,讓她下次再過來吧。
他們約會都是在外麵吃的,他說不想讓她太勞累,在外麵吃又快又不是很貴,便一直沒親手為他做過什麼菜。老人家們常說,女人要懂得抓住男人的胃,才是明智的做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就是太懶了,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一點,現在改不會太遲了吧?不遲不遲,隻要她用心,梓寧一定會吃得很開心的。
“這是醬大棒骨,肥而不膩,這是滑子茹炒黃瓜香,有保健作用……”一隻小手翻過五顏六色的美味佳肴,手的主人熱情地介紹著,“還是今天不喜歡肉類,想來點小甜品?也有,你看看,這是韭菜盒子,口感清香,這是四喜丸子、紅豆沙桂花切糕……”又扯過一本袖珍型的小冊子,更加熱情地介紹著。
“梓寧,你喜歡哪一種?”慕羽緒一雙眼,亮晶晶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其專注的程度,可媲美丹麥的美人魚雕像,那麼的希望得到心上人的愛。
不。
不能心軟,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江梓寧別過眼,故意不去看對方眼裏的濃濃殷切。
對不起。
他隻能在心底輕輕地對她說。他有太多需要顧慮的人和事,的確不能樣樣完美。
這樣的沉默,無疑會令兩人越走越遠。
慕羽緒由起先的盼望,到最後的無望,眼底的神采一點一點消逝,美食書也被無情地擱置在桌上,再也無人搭理。
他連說話,也不想跟她說了嗎?
她真的有那麼討厭,討厭到他也把她當作隱形人嗎?
不安、彷徨、害怕……通通襲來,把她擊得搖搖欲墜,因跑來而紅潤的臉頰也蒼白了下來。
慕羽緒走到了牆角邊,拾起那個依舊有著淡淡灰色痕的木框,一眨不眨地定定注視著。裏麵的女子,有著翦翦水瞳,小小酒窩,笑容純粹幸福,如百花盛開,就連身後的木槿花,也一樣的溫柔到了極致。
幸福?溫柔?是的,那時的她,熱戀中的她,笑容是多麼的幸福,眼神是多麼的溫柔,連天上的神仙也會羨慕的吧,羨慕她找到了生命中的唯一。
才多久,她就由“唯一”變成了“棄婦”?
他對她那麼冷漠,冷漠到連一句話都不願說,這跟分手有何區別?
才三個月啊!他們的甜蜜隻維持了三個月,然後,他就對她不理不睬,任由她自生自滅?
她不開心,他不會安慰,她逗他開心,他也不會稱讚,就像,就像他們倆是全然陌生的陌生人,不會有喜怒哀樂,平靜得像白開水。
兩個相愛的人,怎麼到了這種地步?究竟是為什麼?
慕羽緒又想起了那個傳言,那個她非常非常不喜歡的傳言。
難道,那真的是真的嗎?他因為有了新愛,所以忘了舊歡嗎?天下烏鴉一般黑,他江梓寧也是其中的一隻嗎?
不會的,她不願意去相信,可是心底有個聲音,迫使她站了出來。
“肖氏與甘氏聯姻,是假的是吧?上一次你才說過要帶我回你家坐坐呢——”
“是真的!”
她錯愕地退了兩步,茫茫然地望著眼前,一如往常淡定的男子,他怎麼能,怎麼能說得如此不在乎呢?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嗎?他不知道他這麼答,會令她很傷心嗎?
好心痛。
痛到好像被萬支繡花針一齊穿過的鮮血淋淋——
“為什麼?你真的要聯姻?”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了嗎?”
“為什麼?你喜歡上其他人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句話都不說?”
慕羽緒問了好多個為什麼,可是,她沒得到一個答案。
“你真的要放棄我們的感情了嗎?你隻要說一個‘不’字,我會忘記剛才發生的事,忘記得一幹二淨!”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眼睛裏似乎有一團小火焰,欲燃燒又悄然不見,嘴唇緊抿著,卻始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慕羽緒好失望,滿心期待他會霸道地把自己拉到懷裏,焦急地解釋剛才的一切隻是個玩笑,他愛的人隻有一個,就是慕羽緒,慕羽緒!不是那個嬌滴滴的又哭又鬧小女生,抑或那個最近頻頻出現在校門口的高傲的富商女兒。
可是,他卻沒有說話,甚至一個字。
別過身,強行把湧到眼角的淚珠逼回,她的愛情已經沒了,她不能把自尊也丟了。
他們,好聚好散。
慕羽緒優雅地轉過身,送上一個笑臉:“看來是我太執著了,好丟臉啊!梓寧,不用放在心上啊,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她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既然人家已經放話了,她還窮追猛打有用嗎?一個人的心,不在你的身上,縱使你把他綁在你身邊,又有何意義呢?
第一次談戀愛,就輸得這麼慘,是不是很沒麵子?
沒麵子就沒麵子,人又不是一生下來就會談戀愛的,她隻是失戀,不會死人的。
下次,她要努力一點,做個更合格的女朋友。沒問題的,她可以去跟朋友們借借經,準備好一點,一回生二回熟嘛,她肯定不會再被甩了。
不過,經過這次,她還能去再次愛人嗎?
嗯,一定可以的。
慕羽緒仍然淺淺地扯著嘴唇的弧度。
那樣的笑臉,那樣的強顏歡笑,重重地刺痛了他,江梓寧好想好想衝上去,擁抱她,親吻她,跟她解釋,事實的真相並不是她看到的那樣,他的心裏,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一生不變!
不是她的錯,而是他有不得不做的事。他為了做個“孝子”,而選擇退而求其次,拿自己的婚姻作賭注,來換取家人的福泰安康,公司的東山再起。
如果他這次放了她走,他便沒有了再見她的可能。
她是那麼一個有強烈自尊心的人,做任何事都全力以赴,爭取做到最好,是年年都拿獎學金的優秀生,是十分負責的“錦繡”總編,是大力支持男朋友事業的女朋友,他每一次的畫展,她都會到場,不管刮風下雨。
而現在,他這個男朋友瞞著她去學習企業管理之道,去訂婚,試問,他們又怎麼可能“再見亦是朋友”?
一想到以後不是“他躲她”,而是“她躲他”,他的心就好痛。
他真的,要讓這樣的事發生嗎?
然而,一張千年不變的撲克臉,縈繞在腦中,那麼的有著擎天的震撼力。
他,能都不管嗎?
他,要前功盡棄嗎?
他,不是一切都料著了嗎?
心裏的戰鬥越演越烈,可表麵上,他仍然是平靜無波的樣子,身體一動不動,像萬年的雕塑,看不出一點真實的想法。
“看來,你連和我做朋友,也不願意,我真是好失敗啊,嗬嗬。”
他聽得懂她的自我嘲諷,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能說。
應該是他失敗,才對。江梓寧繼續麵無表情。
嘩啦——
一陣激烈的風,吹開了未關閡的門、窗戶,吹散了那些愛的痕跡,漫天地飛舞,場麵恢弘,讓人心悸。
愛情,真的要從他們身邊飛走了。
有眷戀又如何,有不甘又如何?全部,化作冬天的冷風,不再溫暖。
慕羽緒走到了門邊:“這幅畫,我就帶走了。”
這是他為她而畫的唯一一幅人物素描,既然人都分開了,沒必要再留著她的東西。
以後,他會有其他人的素描。
她又何必留下“罪證”,讓他們吵架呢?還是拿走吧。
心中又是一種愴然,江梓寧怔怔站在原地,任由那個有著純粹幸福笑容的女子,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他傷害了,一個很愛很愛他,他又很愛很愛她的女子,傷害得她遍體鱗傷。
他真是世界上一個最壞最壞的壞蛋!
他竟然能狠心至此?!
努力地把心中無限的哀傷壓下,他走出了畫室,轉角。
“滿意了吧?”
“滿意。”
說話的男人轉過身,一張千年不變的撲克臉,映入他的眼簾。果然,肖董的尉遲秘書早待在他和羽緒說話的地方!
“江公子,這樣才是你最明智的選擇。接下來,我會盡快準備好訂婚宴的一切,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來人筆挺筆挺地走了。
冬風停,雪又起。晶瑩冰澈的小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際撒下,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對不起,羽緒。
江梓寧一個人對著畫室,不知佇立了多久,多久……
……
慕羽緒掏出鑰匙,開了門。
空無一人的宿舍裏,冷冷的冬風,從敞著的窗戶肆無忌憚地溜了進來,帶著幾絲的挑逗。
隨意地把手上的東西擱在了角落,慕羽緒把椅子拉開來,任由自己重重地跌落。
好累。
無助、絕望的情緒,像無處不在的急流,覆蓋了心房的每個角落。
“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留我?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嗎?這隻是你遊戲人間的曾經一次嗎,我隻是你可有可無的一件觀賞品嗎?”
在人前,她還可以強自鎮定,安然退出,因為她是慕羽緒,凡事追求完美的慕羽緒,即使失戀了也懂得“適時放手”。
可是,她亦隻是個凡夫俗子,在無人的時候,追問著蒼天“為什麼”,無情地控訴著對方,言辭有所不雅又如何?隻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
“娶了千金小姐,你就可以奮鬥少十年!娶了千金小姐,你就可以到處耀武揚威!江梓寧,你這個王八蛋!
“有了我這個女朋友,還拈花野草,現在,更要甩了我,去娶其他人,江梓寧,你這個見異思遷的負心人!
“說什麼矢誌不渝,不嫁你嫁誰,都是坑人的笑話!你一聲不吭跑去跟人結婚,對得起我?!江梓寧,我恨你,恨你!”
盡情地數落對方,卻依然不減心中的不平,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眼淚滾落麵頰,她拿起手來,胡亂地擦著,“叮——”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是琉璃釧,江梓寧送她的定情之物。
深呼吸,慕羽緒一舉作氣,伸直手,誓要將“他的東西”從手上扯下來!
嗬,她倒抽一口氣,好痛!
琉璃釧下的皮膚已然泛紅,而這“他的東西”還穩穩當當待在她的手上,好像,風吹雨打都不動的堅毅。
琉璃釧選主人,是真的?一旦選上,便是一生?
所以,她才怎麼也拔不出來,即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即使他們已是陌路人?
陌路人,是的,他們已是陌路人,她走她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關道,從此,不再兩相掛。
但是上天,偏偏讓她留有他送的東西,為什麼?
為什麼?
淚水再次湧現,啪啪地異常清晰地滴在桌上。
不哭不哭,說了不再為他傷心,她把頭昂起來,拚命不讓淚水泛濫。猛的,看到了她今天之前“十分寶貝的東西”。
她和他的聯係,倒真“難舍難分”啊。
慕羽緒茫然地望著書架上的水晶相框,裏麵的照片是他們旅行時拍下的,是她當時最喜歡的一張雙人照。男子臉上洋溢的滿滿溫柔,此刻看來,竟是顯得那麼的遙遠,仿佛,隔著一光年的距離。
一光年的距離。
左手拉開那個小小的抽屜,慕羽緒撥開上麵幾張紅色的獎狀、證書什麼的,一遝似是精心保全過的照片便落入眼眸。
“梓寧,你曾愛過我嗎?”
心中的痛楚倏地漫漲,淚水再次溢出眼眶,慕羽緒放聲大哭了起來。
淚眼模糊間,二十幾張或笑或嗔的照片,勾起了她那段歲月的美好回憶,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教她感到像是到了天堂的快樂!
……
意大利的西南河岸,藍色的那不勒斯灣在靜靜地流淌著,沉澱了上幾個世紀無盡的在睡夢中死去的靈魂,或是酣眠,或噩夢纏身,成就了一個千年古城——龐貝。
蕩舟其上,他墨衣上的白紋如水流動,清亮地晃啊晃啊,將那一波波銀色的水花蕩進心裏去。
我低頭,看見手裏你勾勒得惟妙惟肖的《密祭》素描,簡單錯落的建築,緊張的少女、狂飲的薩陀爾和焦慮的女信徒,透視出一種說不出來由的肅穆與神秘感。
英格蘭南部索爾滋伯裏平原上,一座以環形排列的埃夫伯裏巨石遺址,卓群特異,傲立四方,四層同心圓的石圈中央的祭奠石和玄武石有著迷一樣的身世。
據說它們在每年的夏至這一天都會與地平線彼岸升起的太陽連成一線,是崇拜太陽的緣故嗎,就像那昂首挺胸、始終圍繞著太陽喜怒哀樂的金燦燦的向日葵?
我倆躺在大石上,仰視那遼闊的、蔚藍如紗般柔軟的夜空,心情無比的柔和。
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安詳地枕於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的臂彎之中,做著巴比倫繁榮奢華的美夢。
蘇美人信仰神,讚歎神,在他們的心中,天神安、風與大氣之神安利爾、水神恩基等眾神各司其職,守護著芸芸子民。
我倆手牽著手,漫步於遠古的土地,周圍,長滿又長又嬌嫩的草,羊群踩著它們,順著風,走向前方,遇到一隻廢棄的彩色陶罐,伴著厲風,濺出陳年的雨水。
人頭攢動的大明宮遺址公園,淺跡舊瓦,依稀可見那當時的磅礴之氣,雕欄玉砌,黃金門,琉璃柱,絲絲輕紗豔舞群飛,道道皇恩蕩滌人心。
在觀眾席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梨園子弟們的義演,花冠群襖,大袖圓領,輕含朱丹,意隨靈眸,我倚在他的旁邊,雖不懂得鑒賞品味,卻在“噔噔鏘鏘”中,隨著那一縷帝女芳魂,走過開滿黃玫瑰的一室春光的中庭,側身離開刀光劍影、你攻我守的劍擊場,踏上滿目荒涼的城頭,似乎是因為那裏有什麼人一直等著。
那時,他們正趕上前所未見的大風沙,是一派埋天葬地的大陣勢,天昏地暗,飛沙走石,聲如厲鬼,一座城池在混濁模糊中轟然而散。
樓蘭古城,風沙的領地,死亡的王國。我們咬著硬邦邦的白饅頭,相扶著向沙漠風暴中的聖域走去,耳邊是一群外國學生對樓蘭新娘毫不吝嗇的讚美,流動的沙,好像依然是在思念遠方的異域情人,不管白天黑夜。
……
它們浮上心頭,陣陣撕咬脆弱的神經,是幸運還是不幸?
知道她的夢想是做個考古學家,他悄悄賣掉了一些畫作,攢下了兩人的旅費,在暑假時帶她來了個驚喜的“環球旅行”。他們背上行囊,周遊各國,踏遍了萬水千山,更是遊曆了一處處神秘的古老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