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雪又飄(1 / 3)

台上,電腦老師正講得熱情高漲,眉飛色舞。

剛出社會就混到了份這麼好的工作,在學校裏好吃好住,給家捎去的錢又不會是少得可憐的那種,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可以放開膽、盡情地說話——教書,把自己學到的東西跟同學們交流,碰撞靈魂的火花,噢——

不過很遺憾,這隻是單方麵的“奉獻”。

台下,三十個學生聽得昏昏欲睡,“趴”成一片。

教室外麵仍然是萬裏晴空,可已經有了明顯的冷意,梅樹上也有了一點點的花骨朵兒,在輕輕地安眠著。大家都換下了清爽的短衣短褲,穿上了可以保溫的秋冬季裝,個別怕冷的同學更是已經是個小粽子了。

現在,業已踏入了初冬。

都說冬天多懶蟲,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冬季氣溫下降,人的活力也隨之下降,不少人放棄了打打鬧鬧的追逐遊戲,學起了鬆鼠的冬眠行為,做什麼事情都懶懶的,說話也輕聲細氣的,懶得說嘛,又不得不說,頻率便失了正常。

呼呼,好愜意,美中不足的,就是台上的“蒼蠅”太吵了。

嗖——

一個紙團,從窗邊的縫隙飛了進來,準確地落在了肖霄的桌上。

給她的?

誰找她?

拿起,揉平展開,幾個潦草的字便赫赫在目:六點,乒乓球場見,不來,是烏龜王八蛋!下麵,果真有一隻賣相極差的烏龜。

嗬嗬嗬……真搞笑。

從那鬼鬼祟祟的身形和如此幼稚的行徑來看,肖霄猜得出來,這定是那個跋扈一世的嚴海銘所為!

什麼最有望得到世界級“卡特之星”的跳級高才生,比小孩子還記仇,不就是贏了他兩回嘛,死纏著要再一決高下。

肖霄癟了一下嘴角,輸了智力,鬥體力,輸了羽毛球,鬥乒乓球,花樣多多,硬是要扳回一局,沒有紳士風度。好男不與女鬥嘛,他全然不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個人也不是完全的“蠻人”。從小便在國外長大的他,受到一係列高等的科學教育,腦袋瓜的確不是裝草的,而是個物理、化學百事通。

關於這點,肖霄不得不承認,他比她厲害。

就拿剛結束的暑假時發生的事來說吧。

……

八月,明曦書友會的一行人,約了計算機係的悅蘭會,到郊區的大蘆花濕地公園交流讀書心得,順帶劃艇散心。炎炎夏日,這樣的活動得到大夥的全票通過。可以暢所欲言,亦可以消暑降火,何樂而不為呢?

碧波蕩漾,人頭攢動,樹的倒影隱隱綽綽,別有一番詩情畫意。這是個遊玩的勝地。

大家玩得開心,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隻是,夏天的雨活脫脫一個東躥西藏的紅孩兒,說來就來,而且是狂風暴雨,十來隻小艇搖搖欲墜,濺起了特大的水花,嚇得船上的人呼天搶地,喊爹喊娘喊菩薩,最終,它們還是沉了,所有的旅客,個個濕漉漉的,頭發、衣服全部報銷,異常狼狽地接踵爬上了岸,冷得身體一直在抖,尤其是最為嬌小的肖霄。

天有不測風雲,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岸上,蓊蓊鬱鬱、層層相交的黑深深的樹木,讓很多人都心灰意冷,以為再也見不了明日的朝陽。

所有人,都迷路了,他們到了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準確位置的地方。

早就聽說過這個濕地公園是新建的,有些地帶還是在“觀察”中,照理也未安排人手,有一定的危險性,因為公園的前身是一大片連綿的沼窪地。千不幸萬不幸他們撞上了,肯定走不出去了。

嗚嗚,大家就隻能等死了嗎?

現場一片沉靜,悶悶的空氣快讓人窒息。

這個時候,嚴海銘站了出來,“大爺我還不想死呢,你們通通給我抹掉腦袋裏的蠢想法!不就是暫時被困住了嗎?蛟龍是始終能衝破海麵,遨遊天地的,你們都給我站起來,按我的指示分工合作!”

一番話,無疑是一枚定心針。大家紛紛互望,露出了笑容,相互打氣,準備就緒。

他泰然自若地運用“存儲器”上的一係列方程,結合空氣、流水、風向等的綜合因素,破譯了縱橫交錯的樹林的密碼,找出了一條通向公園後門的小徑。

靜不下來的嚴海銘,像隻猴子一樣,左轉轉,右轉轉,交了很多的“兄弟姐妹”,很快便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瑟瑟發抖的肖霄,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完全不擔心的一副模樣。

“小潑婦,那麼靜啞巴了?來跟我拜訪一下我新認的幹爹——”說著,已把她扯了出去。結果,她不僅拜訪了“幹爹”,還拜訪了一大堆三姑六婆、叔伯兄弟。

東拉西扯的,把她折騰得累透了,可很奇跡地,她竟然沒覺得那麼冷了,身體也暖和了不少。

琢磨了一下,她發覺他也不是特別討厭。

夏天的雨,也是說走就走,太陽的寸寸光芒,柔和地撒落在每個遊客的笑臉上。

天放晴了,他們也依稀看到了公園後門,耶!

全部人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相互擁抱,笑成一片。

自那天起,嚴海銘的人氣再次飆升,他的光輝事跡成了報紙的頭條,得到市裏領導的獎賞,有了千千萬萬的忠實fans,還一舉摘下了學生會會長的桂冠(原來的許捷師兄畢業了,位置一直懸空著),果真是名利雙收!

肖霄素來看不慣媒體的吹捧行為,但也無話可說,在這次的事件中,嚴海銘的確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如果不是他的機智,他的靈活,事情沒有那麼快能得到這麼好的解決。

他功不可沒。

可問題是,他幹嘛時不時地就跑到她們家叫囂,耍大牌?!

他憑什麼?

雖說美瑤表姐看來和他家的大公子帥哥有段不為人知的感情糾葛,他也沒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她們住的地方來“關心哥哥的情人”,也不知“丟臉”兩個字怎麼寫!

在他的“作用”之下,美瑤表姐出去單獨見過他哥兩回,一次是火氣衝天、誰都欠了她錢的盛怒回來,一次是魂不守舍、匆匆丟下送她回來的許捷師兄,歪歪斜斜地回了房間。她很好奇,表姐的表情怎麼那麼豐富,可是又扯不下臉去問嚴海銘,真問了,會被人念叨得沒完沒了,她才不要呢。

八卦、長舌婦的人是他嚴海銘,她堂堂的肖家千金,不會幹如此低級的事的。

所以,她忍,忍,還是忍。特別是在爹地回國的這段時間,她不要留下個笑料讓爹地帶回去給兩個哥哥,笑得沒形象地滿地滾!

滿足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肖霄便找了幾個小學的同學,到市體育館打羽毛球。一來可以聚聚舊,她出國三年,跟這些小時的玩伴聯係不多,二來可以活動活動筋骨,打得痛快了便不記得了煩惱,一舉多得。

隻是沒想到,這樣的“與民同樂”也能撞上最不想見到的人!

落霞染紅了西際,肖霄正和幾個好朋友在體育館裏打羽毛球。正打得起勁時,一身的橙黃色球衣的嚴海銘帶著他的一支隊伍浩浩蕩蕩闖了進來,不留情麵地發起話來:“市裏的羽毛球隊要練習,閑雜人等撤場!”

底下的人雖竊竊私語,頗有埋怨,但看到對方人強馬壯,也不好發作,終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隻有身材苗條的肖霄,硬是不顧好朋友的阻攔,揚著杏眸,跳到嚴海銘的跟前,執意要他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則。

他們都是應該留下的人,而他才是要離開的那個!體育館是公家的,他們遞了紙條要打到七點的,現在時間還沒到,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就憑他們是市隊的,就可以蠻不講理、胡亂趕人嗎?

這是他們應得的權利,不能被隨便地剝奪,她誓要維權!

“肖霄,我們打了一個早上,下午又打了一個多鍾,就讓給他們吧。市隊要練習嘛,大家都會心甘情願相讓的,我們也走吧。”一個悄悄拉住了她衣角。

“是咯是咯,多一事不如小一事,我們走吧,去吃羅氏雲吞好不好?聽說最近很多人跑來南街這邊,就是專門為了嚐嚐這個。”又一個悄悄拉住了她另一邊的衣角。

“她們都說得很對——”

“通通閉嘴!”肖霄大聲打住,她們說的是哪國的話,嚴重的顛倒是非,“哪兒都說得不對!我們是打了不短時間,可很多人才剛來不久,還沒打熱球拍就要被人趕了?我們都是遞了紙條的,可以打到七點,這幫人是市隊又怎麼樣,難道就不用遵守規矩了嗎?走了的人你看哪個是心甘情願的,苦瓜著臉,沒精打采的,你們的眼鏡都瞎了嗎?還有,羅氏雲吞是在北街,不在這邊南街,而且前兩天被查出有放違紀調料,已經被查封了,你們不知道嗎?”

一大段話塞得眾人口啞啞,安靜多了。呼,想讓她棄權,她們還不夠水準。她不是聽不明白她們話裏的意思,可她偏不能息事走人,尤其是在這個家夥麵前,她,要堅決到底,鬥垮惡勢力!

“不知醜的厚臉皮球隊,請離開!”直起腰,昂起胸,毫不畏懼地盯著對麵一字排開的十六個高大男人。

嚴海銘氣暈。

他們真是窄路冤家,這麼快又碰上了,離上次到她們家最後一次演講才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本來想這次發發好心讓一讓她的,卻在耳朵受到重創之後,又想起肯德基事件,被傲世霸道取代了,於是準備小小謀計她一下。

“要我答應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能的,隻要你贏了我,什麼都聽你的。不過——”頓了一下,繼續慢慢地吐出話,“不過如果你輸了,就要給我們全隊人擦背。是全體男生哦,你敢不敢?!”

這下,看你還怎麼叫囂?識相的,就乖乖退場。答應了,便是擦定了,他的球技,在市隊裏,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單挑就單挑,誰怕誰!”肖霄爽快地答應著,大聲擊過掌,率先站到了球台前,擺好架勢。

嚴海銘一陣錯愕,她還真不是一般的“勇敢”!

看她長得嬌嬌小小的,臉蛋也有幾分嫵媚,理應坐在球場邊觀看別人比賽的啊,怎麼就站到了球場上,對手還是他這個市裏一等一的高手?這樣沒有一點勝算的事,她都敢答應,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好,既然她都不怕,那他還顧忌什麼?比就比,不會以為她是女孩子,他就會手下留情,比賽就要全力以赴。隻希望到時候,她跪地求饒時不要哭得那麼難看。

啪——

啪——

啪——

啪——

結果出來了,是肖霄以11比7大勝!

兩旁的人早就嚇懵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女娃兒,打敗了市隊裏的頭頭,太不可思議了!不知何時,場裏圍了不少的觀眾,他們聽見有個女孩子要為所有人出頭,很多都又跑了回來,隻是想著人多勢眾,對方當麵不會太為難女孩子,萬沒想到,事情發展到了跌掉眾人的眼鏡——

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肖霄微微笑著。他是市隊裏的高手,她伯父還是全國一等一的高手呢,隻是她為人低調,一幫好友也沒幾個清楚她的實力。她要是想進入市隊,那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一碟小菜。

肖霄高高興興地把嚴海銘一隊人掃地出門,再把館裏館外看戲的人請進來,舒舒服服地再運動運動。

事後,在開學的第一個星期,嚴海銘賠了一個星期的雪糕,還兼職了一個星期的全職男傭,背書包、拿水、抄筆記還有打菜。

哈哈哈……

……

托著下巴,肖霄笑得頗有滋味。

他們不相伯仲,嚴海銘想永遠地贏她,怕還為時尚早呢。她也有很多的絕招,又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招招出梢,說不定還能打個全壘打呢。

這次他要一雪前恥,打得她落花流水,怕是不能實現了,嗬嗬。湊巧,她剛剛認識了一個打乒乓球打得出神入化的網友,前不久才見過麵,讓對方過了幾招給她,對付一般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了。據她所知,嚴海銘又不是乒乓球裏的泰鬥,一般水準而已。

啪嗒——輕輕的一聲,窗外的枝丫低垂了一點,白白的雪花盈盈跳進了樹木的懷抱,一個花骨朵兒忽地綻開,淡淡的黃,是素心臘梅!

嗬,落雪了,梅花開了,冬天真正意義上地來了。可她的煩惱事,也多了起來。

那個早晨爹地笑得一臉神秘的,果然被她猜中有事。隻是,這事不是一般的事,而是她的終身大事,她竟然要為她訂婚!

她很差嗎,差到要靠企業聯姻才能把自己嫁出去?不僅她爹地頭腦發脹,沒多久,她的“對象”親自找上課室來,原來他們同校哦,結果這個“校友”請她去吃午餐,見他有話要說而也到了中午時分,她便答應了,哪知剛坐下還沒點菜,他就一臉認真地說“請你跟我訂婚吧”,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哎,他們才第一次見麵啊,怎麼就跳到了那一步上?

那人還落下話,“如果你答應的話,那麼你爸爸不會再囉嗦你,這也是我們倒數第二次見麵。總之,你最想要的東西不會消失。”

最想要的東西?她怎麼連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而且,那樣的溫暖眼神之下,她竟然答應了!

後來他送她回課室,然後,走了,真的以後都沒來找過她。而爹地那邊,也不再頻頻訓話了,還真給他說中了。可是,自己就真的這樣,乖乖等著做新嫁娘嗎?不太兒戲嗎?

任由腦袋歪倒在書桌上,肖霄一臉的鬱悶。親親爹地大開笑懷,要她嫁人,美瑤表姐悶悶不樂,要她走人。怎麼身邊的人都變了味?還是出去運動運動好了,決定接下嚴海銘的挑戰,打他個落花流水。

嗬嗬,心情沒那麼鬱結了,此時發現,那個“小孩子”還挺有用的,她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拿來排解排解悶氣。

肖霄嗤嗤輕笑起來,燦爛的眉眼如同那初放光彩的素心臘梅,止不住的青春洋溢。

鈴——

下課了。

窗外,初雪停了,星星點點的白色,點綴在建築物上,高樹上,開始走動的人群上。肖霄跟隨大隊,出了課室門口,她也要“采采”雪花去咯!

慕羽緒想起了學校南邊的木槿,幾個月前,那條開滿粉紫小花的小道。

鵝卵石鋪砌的小路,一直蜿蜒到畫室。

盛夏的午後,窗台上是斑駁的陽光,角落裏躺著一個舊木框,有一層淡淡的灰。畫布是純淨的白,調色盤是濃鬱的五彩,她抱著膝蓋,坐在門檻上,他微微側著頭,微微地笑,潔白的棉布衫,溫柔的眼神,寬厚的肩膀。

那是他第一次帶她去他的專用畫室。

高中時,她便知道梓寧喜歡畫畫,亦有很好的繪畫天賦。從5歲起就已參加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雖不是每一次都拿得到好的名次,然隨著年齡的增長,經驗的累積,他的繪畫水平在不斷的提升之中。高考,他報讀了市裏,同時是全國內數一數二的H大美術學專業,第一年便在市裏的“美在校園”美術節中嶄露頭角,在業界被評為“頗有潛質的新星”。

隻是因為,對外他向來用“無虞”自稱,而羽緒因發燒沒到美術節現場,第二年又因升了文字總編,這種跑腿的記者工作成了新人的“專屬”,兩人才錯過了更早的相逢。

梓寧作畫好靜,其導師愛才,出資為他添置了一間個人的畫室,在遠離教學區的南邊,依山傍水,是一處不錯的選擇。

平日,他都會過來畫室,作個簡易的水墨畫,或者,靜靜地坐在畫室外的草地上,看看湖麵漣漪,水鳥飛翔,有時,一呆便是半天。也不覺得無聊,說是清淨好打稿,靈感容易找上門,其實也不無道理。

不知,現在他在嗎?在畫什麼?

他的版畫有進步了嗎?上回他說,想要好好研究一下,拿出成果參加比賽的。

她沒有陪他吃飯,有乖乖地吃紅蘿卜嗎?蘿卜有大量的維生素A,而他總是要抗拒不吃下去,都是她逼著他,他才勉強吞下去,一臉的苦瓜樣。

……還有很多,很多疑問,她想要問他的。

兩人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約出來見麵了,他不再殷勤地來找她,而當她找他時,他又會有很多的理由,說是要忙著準備畫展抽不出身來、導師找他幹什麼什麼去了這樣的,把她的請求如毛線圈般又滾了回來。她隻是想見他啊!

為什麼他總是避而不見,難道——傳言是真的?

兩大企業肖氏千金與甘氏公子,將於不日訂婚,締結良緣,再就業界一個唯美童話。

他是裏麵的當事人之一?

當年梓寧的父母離婚後,其父因意外身亡,他便與妹妹隨母親居住在繼父家裏,就是那個IT界曾紅極一時的“神話”——甘恬,這她是知道的。可這聯姻的把戲,竟是攤上了江梓寧——她男朋友的身上?

他不是說過,她能戴上家傳的琉璃釧,便是江家選定的媳婦嗎?

他不是說過,琉璃釧一旦戴上,便是一生一世,就像是他們的愛情?

他不是說過,那天他在她頸上留下印記,他允許新婚之夜她對他為所欲為的嗎?

他不是說過……

他說過很多很多,他還說,他們要一起慢慢變老,像老公公老婆婆一樣。她記得很清楚的,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