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突然出兵,風徽仲一路向南方都城攻打,幾乎帶走了南越北方的大部分軍隊,如今北周出兵,所到之處幾乎不費多少力氣就拿下。南越的軍隊對上了北周一觸即潰,最精銳的軍隊都用在了內戰上,抵禦北周的隻剩下了殘餘部隊,怎能不敗?
言暖要求和風徽仲停戰,一致對外,風徽仲卻遲遲不肯答複,耽誤的時候北周軍直搗都城,一舉滅了風徽仲。隨即急轉之下,向南方攻取。不過月餘,南越竟然完全被北周占領,隻除了都城。
在皇宮裏的言暖雖然沒有看見外麵的血雨腥風,也能猜到這場戰爭的慘烈。沒有統一集中的指揮,內部混亂,政令頻出朝令夕改,讓士兵們無所適從,這場戰爭不敗才奇怪。都城中人心惶惶,整個南越都已改了旗幟,隻剩下都城中還掛著“越”字旗,孤零零的好似掉隊的孤雁。
五月北周皇帝親自來到了南越,攻占了南越的都城,至此南越也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整個大陸在此時統一,國號為周,都城依然是洛城。分裂了四百年的大陸終於歸於一統,不,也不應該說是一統,有一個地方不屬於周統治,這個地方就是曾經的南越皇宮。它自成一體,不受任何人的管轄,裏麵的人可以隨意進出,外邊的人卻不允許隨意進去。
關於這個皇宮有很多傳聞,傳聞在北周攻占都城的那一天,周皇親自到皇宮裏去,他在裏麵呆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出來的時候遣散了宮中大部分宮人,隻留下了幾十個。傳聞周皇見了他們的太後,他要帶她走,卻沒有成功。傳聞每年冬天的時候,周皇都會從洛城來到這裏,在那個曾經的皇宮裏住上一段時間,在春季的時候回洛城。傳聞周皇冬天來這裏,隻為了陪裏麵那個女人過年。
又是一年深秋,樹上枯黃的葉子差不多就掉光了,隻待冬季來臨。衛熙看著灰暗的天空,心情也低落了幾分。每年這個時候皇兄就要離開,然後把政事交給他處理。年底是最繁忙的時候,他也想跟家人團聚,為什麼他這麼命苦沒機會休息?
“在看什麼?”衛紹崢步下石階,剛走出宸乾殿就看見衛熙對著天空發呆。這個皇弟在前年立了王妃,兩個人恩愛甜蜜,倒也讓他放心不少。或許是年少情動,那時衛熙對言暖的愛近乎偏執,不顧兄弟情分,隻想把言暖占為己有,現在衛熙長大了,有了自己相知相愛的女人,便也不再跟他置氣了。
“皇兄,你又要走了?”衛熙苦著臉,看向衛紹崢的目光充滿了哀怨。“都三年了,我也想過個團圓年。”每年都要處理宮裏宮外的事,他根本沒有時間回王府陪伴妻子,現在搞得他們夫妻倆最怕冬季,最怕過年。
“嗯,明天就起程。”衛紹崢拍拍他的肩膀,“阿熙,幫朕忙完這個冬季,朕給你放假。”
“得了吧,等你回來就不這麼說了。”經曆過那麼多事,兩兄弟的感情比之前更為牢固,私下裏說話也更放得開了。“你什麼時候能把她帶回來了啊,都三年了,你還……”衛熙猛地住嘴,無意間他觸及了皇兄不能言說的痛。“對不起,皇兄,我……”
“沒事,朕先走了,政事就托付給你了。”衛紹崢不在意地擺擺手,隨即走出了宸乾宮。
衛熙目送著衛紹崢的背影,那曾經驕傲得猶如神一般的男人,此刻的背影竟然如此寂寥。六年了,言暖走了六年了。在這六年中,他就沒見過皇兄真心地笑過,連一次都沒有。這六年皇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明君,治水患、減稅賦、懲治貪官、擴大版圖,直到一統天下。皇兄把自己埋頭在政事當中,朝臣都說周皇是最勤政的皇帝,隻有他知道皇兄是借由忙碌填補心中的空缺。曾經他以為他才是最愛言暖的那個人,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的愛有多麼淺薄,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她過得好,哪怕這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皇兄做到了,他卻沒有,所以他永遠沒有擁有那個女子的機會。但是他真心希望皇兄有這個機會,皇兄付出了太多,他應該得到,上天讓他吃了那麼多苦,如今也該成全他了吧。
什麼時候能把她帶回來?衛紹崢自問卻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他知道風徽寧在她心中的分量,卻沒想到那個人在她心中會這麼重要。即使她知道了當年他是迫於無奈才那樣對她,知道了他的深情,卻還是選擇了留在南越的皇宮裏,守著風徽寧的女兒,不肯接受他。要多久才能再敲開她的心房,要多久才能讓她再接受他?一陣陣無力感襲上心頭,卻沒有絲毫放棄的想法。現在風徽寧不在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等,直到她肯跟他回來為止。
“皇上,禮部尚書回奏,說水四國的國王後天到洛城。”李德庸小心地走到衛紹崢身邊,邊說邊看著他的臉色。每年這個時候朝臣都不敢來找皇上,有事都是托他代傳。若是一般事宜還好,若是會耽誤皇上行程的事,皇上為了大局定會留下處理,卻會想辦法“小懲”他們這些礙事的人。心中雖然萬般不願,卻不能不稟報。水四國是海外最大的國家,曆來跟北周交好,在周統一大陸之時也曾出力,這次國王來周拜訪是絕對不能含糊的。
衛紹崢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不是說過完年再來嗎?怎麼後天就到了?”水四國是海外的大國,不可小窺。國王來了隻能他親自接待,那就不能去南越皇宮陪言暖過年了。該死,怎麼變了行程也不提前通知?
“國王說要領略一下大陸的新年,所以提前來了。”果然是憤怒異常,李德庸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傳禮部尚書,準備國王一行的住行。”衛紹崢緊緊皺著眉頭,雖然心中萬般不願意,也隻能放棄去皇宮陪她,隻能等到國王走了之後再去了。抬頭看看陰沉的天空,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會不會在等待他?
天空飄起了小雪,言暖伸手手掌接住了一片。記得那年的雪也是來的特別早,才深秋就飄起了小雪。轉眼已經過去三年了,三年時光她都是在皇宮裏度過的,沒有踏出過一步。她不是在怨恨衛紹崢,兩國戰爭本就沒有誰對誰錯,成王敗寇,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從理智上她能接受,也明白這些道理,但感情上她無法一時接受徽寧辛苦打下的江山就這樣沒了。與其說是怨衛紹崢趁機攻打了南越,不如說是她怨自己無能,守護不住他留給她的東西。這個江山是他允諾給她的,是他給及她的尊崇,可是她卻把它弄丟了。一直呆在皇宮裏並不是在賭氣,她隻是沒地方去罷了。
“娘,今年衛叔叔也回來嗎?”風嵐已經六歲了,小丫頭長得水靈靈的,漂亮的眼睛和風徽寧一模一樣。每年衛紹崢在這裏的時候都會風嵐上課,給她講故事,陪著她一起瘋玩。每到秋季的時候風嵐就會盼著衛紹崢來,陪著她玩。皇宮裏隻剩下了伺候她們的宮女侍衛,沒有人陪風嵐玩。有時候看著寂寞孤單的風嵐,言暖常常覺得對不起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愛玩愛鬧,可是卻被她累及,關在這個金色牢籠一般的皇宮裏,失去了她原本應該擁有的快樂童年。
“會的,再過幾天就會來。”言暖摸摸她的頭,心疼的目光掠過她興奮的小臉上。三年來衛紹崢一直都會在冬季來這裏,從來沒有缺席過。即使政事纏身,來得晚些,他也會在過年之前來,從來沒有變過。
“真的?”風嵐揚起開心的笑容,那笑容溫暖一如風徽寧。
言暖略路失神在她的笑顏中,半晌才肯定地點點頭。“真的。”話音剛落才發現自己的篤定,她憑什麼這麼篤定衛紹崢還會來,是因為他都來了三年了,所以還會繼續?還是在潛意識裏,她已經認定了衛紹崢不會放棄,他一定會來直到她跟他回去為止?她是篤定他會來,還是在篤定他對她的愛永不會變?
“娘,你怎麼了?”風嵐有些害怕地拉拉她的衣袖,“你的臉色好可怕。”
言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僵硬的表情大概嚇到風嵐了,她勉強一笑。“沒事,天冷,咱們回屋子裏去。”拉起風嵐的手準備回寢殿,在轉身的瞬間她回頭往宮門的方向瞟了一眼。
天氣越來越冷,熱騰騰的餃子剛端上來沒一會就涼了。風嵐瞪著桌上的餃子,眼中的寞落怎麼也掩飾不住。“娘,衛叔叔還會來嗎?”年三十的餃子都端上來了,可是衛叔叔還是沒有來。今年過年真是沒意思,衛叔叔沒來,連釋叔叔也不在,娘也不陪她玩,真的好無聊。
“會。”言暖給她夾了餃子放在碗裏,“嵐嵐乖,吃完餃子該睡覺了。”
風嵐委屈地撅撅小嘴,悶聲不響地吃下了餃子,在宮女的伺候下休息了。
桌上的餃子還未撤下,言暖望著涼透的餃子發呆。剛剛她是在哄風嵐,她知道他不會來了,今年不會,以後也不會了。或許是厭倦了吧,是啊,他是整個大陸的天,要處理的事務豈止成百上千,哪能每年都花費兩個月時間來陪她呢。或許現在他找了更適合他的女子,早把她忘到腦後了吧。這個認知讓她心中一酸,驚覺自己居然帶著醋意,竟然會嫉妒。不該這樣的,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
這個新年在淒清中過去了,釋修的母親病情惡化,他帶著她去南方找陸神醫去了,直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也沒回來。言暖決定不再繼續呆在這個皇宮裏,她用了三年時光來祭奠自己的錯誤,祭奠失去的南越國土,現在是該她放開的時候。風嵐還小,不該讓她童年的歡樂湮滅在宮中,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或許對她的成長更有幫助。
簡單準備好了東西,言暖帶著風嵐走出了中宮。越過後宮宮門,踏上長長的輦道,再往前就是皇宮的宮門了,出了宮門她們就不再是曾經的皇室,隻是普通的周朝百姓而已。宮門外已經停好了馬車,她把風嵐扶上車,回頭望了一下居住了三年的皇宮。在這裏她有過快樂,也有過悲傷,如今這些快樂悲傷都成為了過去,她將開始新的生活。轉回頭她扶著車,腳步剛要邁上去,卻被一個熟悉的喊聲僵滯了動作。
“暖暖,你要去哪?”衛紹崢從馬上飛掠到她麵前,俊逸的臉上皆是驚恐。幸好他到了,如果再晚一刻,她就要離開了。“暖暖,別走,別躲我,你要是不願意見我,我以後不來就是了。”
言暖一點點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嗎?這是那個傲視群雄的王者嗎?這是那個尊貴如神的男子?他竟然如此卑微地求她,隻為留下她。心中的堅持在這一刻轟然崩塌,眼中有什麼不受控製地滑落。“紹崢,你……”
“別哭,”他的安慰換來她更多的淚水,天塌下來都不會驚慌的人,在麵對愛人的眼淚時竟失措的像個孩子。“暖暖,你別哭啊。你想讓我怎麼做,你說,我都應你就是了,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