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3 / 3)

“真的?”她揚起笑顏,帶著淚珠的臉在陽光下異樣地明豔。

“真的。”衛紹崢認真地點點頭,“除了把國號改了,其他的事都應你。”想了想他又補充道。

言暖“噗嗤”笑出了聲,看他認真的樣子,難不成以為她要他把國號改成越嗎?她還沒那麼糊塗。“我想嚐嚐那兩株櫻桃結的果子還酸不酸。”

衛紹崢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激動地抱起她。“你說真的?”幸福來得太快,讓他感到不真實。七年了,他終於等到了他的暖暖,終於可以無所顧忌地擁她入懷。“暖暖,我們回去親口嚐嚐,每年都嚐嚐,好不好?”

“好。”定下彼此以後的每一年,他們經曆得太多,失去的太多,現在剩下的唯有彼此。

再回到鳳棲宮的時候,言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宮中的擺設和七年前一樣,桌上看了一半的書冊,榻上散放的軟墊,每一樣東西都還在那個位置上。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醒之後睜開眼什麼都沒有變。順著敞開的門看向外麵,陽光尚好,空氣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氣氛。她步出了寢殿,緩緩走下石階。衛紹崢站在樹下微笑地看著她,一如當年。

“暖暖,如果我們努力,說不等明年櫻桃熟了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就出生了。”耳中似乎還殘留著那年他的許諾,言暖撫上櫻桃樹幹。當年的一切都沒有變,變得隻是人心。不,或許他們的心也沒用變。

“暖暖,當年的承諾還算數嗎?”衛紹崢也撫上樹幹,側過頭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期盼和向往。

言暖勾起唇角,記得那年承諾的人不隻是她一個,他也還記得。“算數。”

一年後

鳳棲宮外衛紹崢負手煩躁地走來走去,不時抬頭看向寢殿的大門,他幾次上了石階,又走了下來。“怎麼還沒生?李德庸,生孩子會不會有危險,暖暖不會有事吧?”

李德庸老手一哆嗦,手中的托盤差點掉到地上。皇上這個問題已經問了九十五遍了,再問下去他不瘋,皇上自己也瘋了。“皇上不用擔心,產婆說還要等一會才能生。太醫給娘娘把過脈了,應該沒事。”

“什麼叫應該沒事,是必須沒事。她身體不好,聽說生孩子會有危險,如果……沒有如果。”衛紹崢煩躁地坐在藤椅上,沒一會又站了起來,在庭院裏走來走去。焦急的目光仿佛要把寢殿的大門看穿,他之所以沒有進去不是因為男人進產房不吉利,而是他怕控製不住自己,反而礙事。

寢殿內傳來了言暖的痛呼聲,衛紹崢緊張地一下子越到門前。“暖暖,你怎麼樣了?”不行,他得進去,這樣聽著言暖嘶聲力竭地喊,他非瘋了不可。正要推門而入,卻被李德庸阻止了。

“皇上,您還是別進去了。”李德庸不怕死地攔在衛紹崢前麵,如果讓皇上進去才糟糕。

“李德庸,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著朕?”衛紹崢不理會他的阻攔,伸手就要打開宮門。

李德庸顫抖著身體,頂著頭皮繼續說道。“皇上,是你吩咐奴才要阻止你進去的。如果你進去看見娘娘難受,還不下令把產婆拖出去?”

衛紹崢瞪著李德庸看了半天,走回到藤椅邊,坐了下來。殿內又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痛呼,衛紹崢還沒坐穩就又站了起來,不停地在庭院裏走動,仿佛走動能消除他的焦躁。

李德庸看著皇上走過來再走過去,走得他直頭暈。可是皇上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殿內的呼聲大些皇上就走得快些,呼聲小些皇上就走得慢些。好似殿內的呼聲控製著皇上的腳,控製著他的頻率。已經過去一天了,可是皇上的腳步還沒停下來。殿內的喊聲也沒停過,直到後來喊聲都嘶啞了,孩子的啼哭聲也沒出現。

“這個該打的孩子,等他出生朕非好好教訓他不可。”衛紹崢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小家夥還沒出世就折磨他娘,不可原諒。

“哇——”仿佛聽到了爹的恐嚇,宏亮的嬰兒哭聲從殿內傳來。

李德庸還未看清皇上怎麼移動的腳步,衛紹崢就已經到了言暖的床前。床上的言暖筋疲力盡,虛弱地衝著衛紹崢勉強勾勾唇角。“孩子呢?”

產婆急忙把孩子抱了過來,“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個皇子。”

“皇子就好,要是公主朕還舍不得打,皇子就不必客氣了,居然這麼折騰你。”衛紹崢氣憤地看了嬰兒一眼,小孩子皺皺巴巴的,中氣十足地哭著。他看了一會就讓產婆抱下去了,目光繼續盯在言暖臉上。

“不許打他,這是我生的寶貝。”言暖橫了他一眼,緩緩沉睡了過去。

衛紹崢把黏在她臉上的發絲別到她耳後,吻了吻她的額頭,“暖暖,謝謝你。”

當言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對上的是衛紹崢癡癡的目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臉上一陣陣發燙。“看什麼看,又不是沒有看過?”

衛紹崢俯下身把她攬在懷裏,臉上的神情滿足寧和。“暖暖,我已經擬好了詔書,小皇子就叫衛予淵,冊封為太子。”這個孩子是他期盼了八年才得來的,予淵的到來彌補了他和言暖之間最後的裂痕。雖然言暖不說,但他知道冷宮中那個成形的孩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八年過去了,那個孩子始終留在她心中,成為他們之間不能觸及的傷痛。如今有了予淵,可以讓她淡忘過去,把全部心思放在未來。

“封為太子?予淵才出生,如果資質不好,怎麼處理朝政,如果等他長大了再說。”立一個剛出世的皇子為大周未來的繼承人,這會不會有點草率?

“他是我們的孩子,會差到哪裏去?”衛紹崢反駁,“就算他天生資質差了一點,有我們親自教養也能讓他在將來成為一代英主。”太醫看過予淵了,身體健康沒有任何問題,隻要他們教養得當還會有什麼問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再讓她生孩子了。這一年來的生活對他來說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一般孕婦過了四個月就不會孕吐了,可是她卻沒有,每天吐得昏天暗地,蒼白的臉頰讓他恨不得掐死她肚子那個折磨人的小家夥。而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考驗他的心髒了,如果再來一次他非昏過去不可。攬在她腰間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決不能讓她冒任何風險。

“好。”言暖察覺了他的想法,“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現在已經很好了。或許我們可以再要一個孩子,予淵一個人多孤單。”她是獨生子,知道一個人長大的孤單。

“誰說他是一個人,不是還有嵐嵐嗎?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正好。”風嵐對言暖的重要性他太清楚了,如果當年沒有風嵐,言暖或許會繼續消沉下去。他感激風嵐,一如他感激風徽寧,他們在言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代替他好好地守護著她。

言暖感覺心中一暖,她的對風徽寧的感情,對風嵐的感情,他都明白。不但明白,而且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待風嵐。或許他們都把風嵐當成了那個跟他們有緣無分的孩子,想把對那個孩子的愛補償到風嵐身上。有夫如此,夫複何求?

四十年後

夏日午後的風帶著微醺的醉意拂過,陽光透過櫻桃樹的縫隙落下不規則的光斑。言暖躺在藤椅上看著頭頂的櫻桃樹,思緒有些渙散。不覺間已是四十年,這顆櫻桃樹也由當年的幼小樹苗長成了現在的參天大樹。現在它結的果子很甜,不複當年的酸澀。還記得剛回鳳棲宮的時候,衛紹崢像獻寶一樣把櫻桃端到她麵前,讓她品嚐。現在她還記得櫻桃入口的甜,和衛紹崢欣慰的笑。那年在南越巷道的雪夜,她曾說過一次,他就記下了,回國之後就命人改良櫻桃,直到結出甜果為止。

這一生她是幸運的,遇到了衛紹崢、風徽寧還有釋修、天少、慕雅楓、衛熙,這些人有的是朋友,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愛人。她經曆過痛苦,經曆過血雨腥風,也收獲了甜蜜,收獲了幸福。這一生,她不枉來。

“暖暖。”身側的人凝視著她,像往常一樣呼喚著她。

“紹崢,對不起,我要先走了,不能陪你了。”說好陪伴彼此走完一生的,可惜她沒能做到,還是要先走一步了。

“好,不過你要在下麵等著我。”在驚恐中度過了一年,到了離別的時刻心中反而一片寧靜。相通了便覺得這樣也好,她是那樣一個柔弱的人,看似堅強內心卻很脆弱。如果先走的人是他,餘下的日子她該如何度過?所以他寧願那些孤獨的日子由他來忍受,寂寞的歲月他來承受就好,他要她在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

言暖艱難地抬手撫上衛紹崢的臉,他的想法她又何嚐不清楚。他就是這樣,寧可把所有的苦都藏著,也要她過得好。四十年了,他一直都是這樣,從未改變。“嵐嵐和予淵……”兩個孩子是她最不放心的,索性他們都長大了,有各自的生活。

“不用擔心他們,他們都很好。”予淵陪著風嵐去看望風徽寧了,現在還沒有回來,恐怕是趕不及回來了。予淵天資聰穎,加之努力好學,儼然是一派明君風範。風嵐也出落得愈發漂亮,乖巧懂事。兩個孩子都很孝順,讓他們很放心。

“那就好,紹崢,我累了,我想睡一會。”眼皮越來越沉,或許時間真的到了。

“嗯,睡吧。”衛紹崢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窩,吻了吻她的額頭。

“紹崢。”

“嗯?”

“下輩子,讓我來愛你。”這輩子都是他在付出,是他先愛上她,是他忍著被她誤會也要保護她。這一生他愛她、寵她、護她,讓她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她回報給他的不多,如果有下輩子,她希望能換她來先愛他。

“不,暖暖,下輩子還是由我來愛你。”這一生遇到她是他最大的福氣,讓他森冷的人生充滿了暖意。相扶相持四十年,回顧之後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幸福。

“好。”言暖溫柔笑笑,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滴在了她的臉上,下雨了嗎?沒關係,紹崢會抱她回房的,有他在,她不必擔心什麼,永遠都不用。

周四十三年,睿昭皇後殯天,同年皇上衛紹崢禪位與太子。不多久有人傳聞在睿昭皇後陵常能看到一個頗有威儀的人,他常住在那裏,但有不是守陵的官員。不久後又有傳聞,另一個有著風華絕代容貌的男子也出現在睿昭皇後陵。兩個人似是認識,常在皇後陵寢對酒長談。

周四十五年,先皇衛紹崢駕崩,與睿昭皇後同葬於毓陵。至此這對帝後的傳奇就此塵埃落定,那些殺伐、陰謀、柔情、喜悲都留在了那段瑰麗的歲月中。百年後當人們再提及的時候,忍不住感歎那段傳奇。流光歲月,刻骨深情,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呢喃於唇舌間,留存在美好韶光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