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讓我任性一次(2 / 3)

枯葉的心,忽然收緊。

轉頭看向她緊皺眉宇間的細細紋路,一時間,百般心思湧堵於心,竟是癡了。

燭光幽幽,一夜無人來擾,卻是再難入夢。

次日,枯葉再次醒轉,睜眼隻見陽光刺眼,身邊卻冰冷空無一人。連日來諸事齊齊想起,心中忽然驚懼莫名,大叫一聲:“將離!”

猛然掀開簾帳,卻見窗前凰將離聽見他大吼,正悠然回頭向他看來,背著五彩絢爛陽光,一時間看不清她臉上表情。

猛鬆口氣,他搖晃著重新坐回,有些心有餘悸道:“我……我以為你……”

“以為我走了?”凰將離回到床邊坐下,微微笑著:“怎麼會?你安心養傷,別再多想。”

枯葉怔怔望著她,心中似乎安定的些,轉眼看看四周,已認出這裏是自己前些日子居住過的屋子,拉過凰將離的右手細細撫摸著那深深的割痕,心頭猛然間抽痛,柔聲問道:“疼麼?我該早點去找你的,不然的話……”

“無所謂的,”抽回手,凰將離淺笑依舊,“這傷已經好了大半,隻是右手廢了而已。以往也廢過。不能撫琴,不能握劍我也習慣了,這不還有左手,也不算個廢人。”

她說得風輕雲淡,可聽在枯葉的耳中卻是尤為刺耳。這個人,究竟要受多少苦?這一生,究竟要承受多少的傷痛?他心中悲切,眼也是漸漸的紅了:“將離,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凰將離微微一怔,見他泫然欲泣,卻是綻出笑容,揉揉他的發頂點頭道:“好的。我也不會離開,除非你趕我走。”

心瞬間被填滿便是這種感覺吧,充實的,仿若得到重生了一般。枯葉重重的將人擁進懷裏,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夾雜著清淡的花香和藥香的味道,讓他著迷的味道。倘若,他真是一隻活了三百多年的妖,那麼這一刻,死在她的懷裏,他也甘願。

雪山的夜總是來得極早,也是極冷。枯葉竟可能的不讓屋內的篝火熄滅,不斷地在火堆中加著柴火。他和凰將離的身子都已經大不如前,他們已經無法承受這刺骨的寒冷。入夜的時候,凰將離的身子有些發燙,這是風寒之兆,但就是這般小小的風寒對於現在的凰將離來說,也可能致命。

他拿出屋裏所有的棉絮將凰將離牢牢的裹緊,不斷地幫她用溫水擦拭著手臂和額頭,直到三更天,那不斷升溫的身子才算是緩和了下來。

一夜無眠,枯葉早早便是出去為兩人獵取食物,回來時,正見凰將離靜靜立在窗邊出神。

不知為何,望著那默然背影,竟是有種令人不安的遙遠。

半晌壓下心中的陌生感,輕輕從後麵攬住她的腰身,他柔聲問道:“在想什麼?”

凰將離望著手中那圈長鞭,低低道:“我在想……她死的很冤枉,是不是?”這碧血斷魂鞭是鳳千楚臨死前交予她的,方才無意間拿著這鞭子把玩,不自主地想到鳳千楚揮舞著長鞭宛若起舞一般的身姿,如今卻已陰陽兩隔,心中不由難過感傷。

身後那臂彎環抱忽然驀地一僵,下一刻,她的身子已毫無征兆地被大力轉了過來,眼前是枯葉眸中一片壓抑的微怒:“不準想這個,從今以後再不準!”

凰將離一怔,覺出肩頭被他握得生疼,一時卻是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枯葉低吼,語氣中帶了惶恐而不自知:“我們說好要重新來過,為何你還要提起他?”

凰將離目光迎上他眼中痛楚,心中忽然一涼,他以為自己……說的是鳳月夜。

心中委屈雜了絲絲的憤怒湧出,卻不願解釋,隻沉聲道:“放開我!你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枯葉看著她麵上隱約冷傲神情,心中不安越發擴大,口不擇言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凰將離隻覺頭腦一片昏沉,半晌冷笑一聲:“好,就當我是故意!世人冤枉我也不是一回兩回,多你一個又何妨?”

枯葉呼吸一滯,半晌低低嘶聲道:“我們說好要放下,鳳月夜也好,鳳千楚也罷,甚至是鳴鳳山莊……我已放下了,你為何卻總放不下?”

凰將離咬牙承受著肩頭大力的蠻橫捏攥,隻是怔怔望著麵前枯葉眼中掩不下的痛楚,不知如何開口。莫約半盞茶的功夫,心中惱怒漸漸消散,卻是隱隱難過,這個人,怕是不明白真正放不下的,是他自己啊。

忽然便忘了自己委屈酸楚,隻覺得心裏疼惜著,再不忍用重話點醒徒增他煩惱。淡淡一笑,輕聲道:“對不起,枯葉……是將離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會提那個人了。”微微錯身卸下肩膀上的擒拿,隻覺得出一片疼痛,可是出自身上還是心裏,卻是一時難以辨別。心中苦笑,好像從她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被這世人弄得傷痕累累,沒個消停的一日。

枯葉微微一怔,聽著她順從語氣,看著她眼中古怪神色,竟是更加不安。默默重新抱住凰將離的肩膀,低聲呐呐道:“我本決定在這雪山之中多住幾日,然後再回錦陽我們的小院。可你的身子卻是日漸消瘦,我怕你承受不住這舟車的勞頓……若是你身子沒什麼大礙,便明日啟程同我往錦陽,可好?”

懷中的人似乎微微一動:“這麼快?”

“你怕舟車勞頓,那我們兩人遲些再走。”枯葉道。

“哦,不用。”凰將離頓了頓,淡淡道:“也的確……該走了。”

沉默著望向窗外明月當空,再回首看著室中垂淚紅燭,她忽然道:“枯葉,你身體呢?可真好的差不多了?”

“自然,我可是活了三百年的妖怪了,內傷早就大好了,隻剩些外傷不能一時痊愈。”枯葉眸光微閃,卻是這般回答。

凰將離不疑有他,點頭:“明日既然要趕路,我今晚想早些睡。”目光如波似水,忽然喲徐誒朦朧起來,“你也早點上床陪我……好不好?”

枯葉心中一動,慌忙強壓下心中旖思,暗自懊惱,明明是自己情動,卻疑人家……這個人又怎麼會主動求歡?微微一笑,拉起凰將離的手,“好,我們這就沐浴歇息吧。”

燭光漸熄,隻剩下最後一隻在遠處的台上幽幽照耀,替人垂淚。

朦朧中正要入睡,枯葉卻被身邊悉索驚動。訝然睜眼,卻見凰將離無聲起身,慢慢除下身上所剩裏衣。片刻間,窗外銀色月輝已照上帳中她赤裸身體,鍍上層曖昧而溫潤而象牙之色,卻似有絲細不可察的顫抖。

“葉……今晚,我……”那聲音從微顫的唇間吐出,如珠玉落盤,羞不可抑,卻字字清晰。

“你……”枯葉心中狂跳,翻身坐起,卻忽然停住,“你身子……怎麼禁得起……”

“不,我沒事。”凰將離閉上了眼,語氣卻添了堅定。忽然撲將過去,柔柔吻住枯葉兩片火熱唇瓣。半晌分開,臉上已是酡紅一片。。癡癡看著枯葉茫然驚喜的表情,輕輕用手觸上了他胸前衣扣。

雖是生硬羞澀,在枯葉眼中卻已是平生未遇。哪見過她這從沒有過的主動,枯葉隻覺渾身熱血都似湧上了被她手指觸碰的那處,又轟然向下急去。劈手猛扯下身上衣物,聽著身前久違的微微喘息,他卻是有一刹狐疑,這夜無風無浪,為何忽然變得情思旖旎起來?

似是覺察到他遲疑,凰將離鬆開了咬緊的唇,忽然羞澀一笑:“還是說葉身體其實沒好,還正虛著?”

這一句,卻似滾油澆上了幹柴烈火,枯葉低低呻吟一聲,再忍不住多日相思,連番欲望,猛然將她撲倒身下:“虛不虛著,你馬上自會知曉。”他已經顧不得心中的疑慮,也顧不得眼前的女子時不時將他當成那人,他現在隻知曉,他想要她,真正的用這個身份擁有她。

話雖如此,心中恍然想起凰將離的身子虛弱,動作行為卻是終究有些束縛,溫存疼惜,連番愛撫下,卻是久久不肯進入。

身下那人對他心思了然,心中輕歎,又是酸楚又是欣慰。……可早已立意這最後一晚再不隱忍自持了的,強壓了羞澀,破碎的語言低低出口:“你要真不行,就……算了。”

枯葉隻怕將她傷了,強壓了身上欲火不願造次,正不知難受得身在何處,哪裏再禁得住她這番話語撩撥?

一個挺身已是將欲望深深埋入身下那人體內,換來久違了的緊窒火熱,咬牙根道:“不行?這樣行不行?”心裏暗自惱怒,一段日子不見,居然在這時敢說這種話,她可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聽著身下驚悸喘息,不再如以往般抵死忍耐,卻竟是從沒聽聞的吟哦中帶著情欲。

方才的隱約不安漸漸淡去,深藏的惡劣心性卻在悄悄冒頭,忽然隻想聽她呻吟得更多更勤,枯葉的身子已是緩緩抽動,悄悄向著熟識的那點持續進攻,語聲低柔卻霸道:“聽著,在床上,最好不要挑戰我的權威。待會兒,你可不要求饒才好。”

心中雖是恨得又癢又急,可動作方式,畢竟還是換了溫存契合為主,再不如以往般橫征暴斂,衝撞無度。決意要在這同一張床上,將原先所做的凶殘荒淫之事全數補償。溫柔親吻時,紅梅淺種,緊密結合處,花蕊綻放。

聲漫吟,身律動、情漸迷,心已醉。

夜色雖悠長,在傾心相愛之人的心中,卻怎不苦短?

望著身邊那終於沉沉睡去的熟悉臉龐,凰將離的眼波,忽然不再是因情欲而起的朦朧,卻是因巨痛而致的清醒。

緩緩起身更衣,如意料中的,腰酸得幾乎難以站起,在桌前找了筆墨,怔仲半晌,終於提筆匆匆寫了數句,卻是早已在心裏揣想過多遍的。

不知癡癡地望了那人多久,她忽然發覺那道眉宇間不皺自有的細紋,竟似已淡了淺了許多。

恍然望向窗外黎明前最後的那片黑暗,心中有如刀絞,眼淚終於簌簌而落,低低在那人耳邊道:“枯葉,你可知道,我喜歡的,在將死之前想要陪我度過餘生的人,其實已不是那個鳳月夜,而是……你枯葉。”

咬牙不敢再去看那英氣逼人的熟悉容顏,踉蹌起身,終於衝進了門外無休無盡的蒼茫黑夜。

剛才尚溫柔如水的夜色,忽然,已冰冷如刀。

“你胡說!”枯葉狂怒,舉手處,已拍碎了身前床沿。

“屬下絕不敢撒謊。”久離冷汗直流,“昨夜我趕去時,卻見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雪中。因尊上一直要我們隱藏在暗處,所以屬下並未現身。”

“她可有說什麼?”

“她似乎發現了屬下的存在,卻隻是淡淡瞥了一眼,還說……”

“還說?”枯葉大吼一聲,急怒攻心,幾欲氣昏。

“是,她說……”久離低低道,想到那人臨去時冷淡倔強,心中也是歎息,“她知道天山人多勢眾,要鋪天蓋地尋她易如反掌。若真派人強尋,再見之時,便是凰將離絕命之日……”

頹然慢慢坐下,枯葉再不能言。模糊想著當日在青酌別院凰將離一番驚世言行此刻怕已早傳遍江湖,世人口舌如刀,她該如何自處?加之孑然一身傷病處處,世間又哪有容她立身安命之地?

心中絞痛上來,卻又恍惚明白,若是從此願在天山羽翼庇護下苟存,怕也不是自己識得的那個凰將離了。窗外忽然微風過境,卷落桌上一張宣紙悠悠落在他腳下,字跡端秀中隱帶無力,雖是左手所書,卻仍辨得出舊時遒勁。

隻是細看時,卻有幾處暈染模糊,似有水跡曾滴上。…

望斷來時路,笛簫歌一闋。

君心似驕陽,我心皓如月。

早晚兩絕隔,焉得共圓缺?

來生不相忘,還赴舊時約。來生?今生你怕是都已許給鳳月夜,所以才許我這來生麼?枯葉模糊地想著,心中身上俱是劇痛,再氣不過撐不住熬不下,終於一口血再含不住,噴在那墨痕淋漓的潔白宣紙上。

三更,玉兔西移,無心睡眠的青酌獨自坐在屋頂,青衣渺渺,青絲飄逸,那凜冽的寒風幾欲將他吹散,和著寒風,簫聲一首接著一首。可是任憑寒風怎麼吹,卻吹不散他心頭莫名的陰霾,任憑簫聲如何訴,也訴不盡心中的苦悶。這種感覺,幾乎收起玉簫,哀怨的歎道:“原來自己,盡也與小女人無異。”垂眸一笑,正要起身,卻看見慕容白,站在屋頂的另一邊。

發生了這些事情,此人卻依舊陪同著他,卻是讓他感到詫異。或許是看在青琉的麵上吧,不難為何慕容白雖在他身邊,卻從不給他好臉色呢。

“這麼冷的天,一人跑到屋頂?想找人圍觀?”慕容白一邊不留情麵的說道,一邊卻動作輕柔的將拿在手裏的貂皮大衣為青酌披上。

雙手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衣服,又在屋頂坐下,仰頭問道:“你怎麼還沒睡覺?”

“有個人半夜在屋頂奏簫,弄得我睡不著。”慕容白故作風輕雲淡的說道,靠著青酌坐了下來。

青酌低下頭,有些心虛,隨即又輕蔑的一笑,看著慕容白說道:“這是我的山莊,難不成在自己的山莊內做事,還需經過外人的批準麼?”他特地將外人兩字咬得格外的清晰,好像是在提醒慕容白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我明日便走。”聽出青酌的弦外之音,慕容白淡淡的回答,“本也是因嫂子所托,你對凰將離和鳳月夜所做的一切,鳳千楚的死都讓她放心不下,我才來這。不過,某人卻是精神奕奕的,不需要關心,我留下也是沒必要了。”

慕容白的話音剛落,便是瞧見一黑衣人穿過門洞,在屋頂之下站立,朝著青酌點頭道:“莊主,屬下尋到了他二人的蹤跡。”

“在哪?”青酌一激靈,眼中有這幾日來難得的興奮。

“前往南陲的雪山之上。他們二人已經分開,屬下看到凰將離獨自一人在雪山上穿行,且……她的眼,似乎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些遲疑,但黑衣人還是將疑慮說了出來,“凰將離似乎是瞎了。”

怎會?那人難道沒有照顧好她?怎會讓她瞎了眼?心中掀起滔天的巨浪,但青酌依舊是麵如表情,他點點頭,陰沉的說道:“你帶領著軍隊給我上雪山搜尋,若是遇到鳳月夜,不,枯葉便是格殺勿論,若遇上她,便給我生擒。”

“是,屬下遵命。”

黑衣人領了命令便是離開,青酌再偏頭時卻是對上慕容白那滿是無奈的眸,續而聽他道:“你還是這般的執迷不悟,就算是找到她,殺了鳳月夜,生擒了凰將離,她怕也是不會苟活的。你難道還不明白,那般驕傲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語罷,也不管青酌是否能願接受他的這番話,便是徑自離開,徒留那人望著月色,默默無語。

大雪無聲無息的下著,將那一路的腳印慢慢的覆蓋。雪原之上盡是一片潔白,白的有些晃眼。那一片白色中赫然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單薄著身子,踉蹌的前行著。雙手緊緊地將自己環住。大雪已經將她全身裹住,看不清臉龐,卻依稀能感覺到那輪廓。她瑟瑟發抖著,每走一步都似乎很艱難,呼出的氣體瞬間便是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她仿佛是無法辨明方向,在雪地上漫無目的行走。

雪山的雪是無情的,帶著凜冽的寒風。她的衣服已然被雪浸透,冰冷的貼著肌膚,然後一點一點被凍結,風再也吹不起那衣袂。

風將她臉上的雪花吹開,赫然露出那張絕美卻是蒼白的臉。原本白皙的肌膚,如今變得如同冰晶一般的透明,宛若一碰即碎。她的唇微微顫抖著,卻依稀還能看見那上揚的嘴角。寒風始終沒有能剝奪她的笑容。隻是那雙曾經沉靜如水,溫柔如暖陽的眸子,此刻卻是百茫一片。

她的眼,終於是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這些年來隱藏的禍患,終於是讓她失去了視覺。

這樣也好,在她離開時才失明,不用去看那些人憐憫的目光,不用去試圖辯解她的無礙。隻是,那雪天蓮蕊最終還是沒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