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暫者(1 / 1)

好多話題已經很古老很古老了。好多事情都是繞來繞去,最後又繞回到最開始的也是最基本的問題上來。

關於短暫者——應該被理解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是短暫者,都是這個星球上的匆匆過客。一茬又一茬的短暫者像莊稼一樣倒下去,接著又一茬又一茬地長起來,再倒下去——這樣說,絕不是要陷進對生命的悲觀和絕望的泥沼。自然規律,人是奈何不得的。

海德格爾說,詩人是短暫者。事實上詩人們是應該站在這個行列中最前麵的人。正是他們能夠意識到生命的短暫性,才在有限的曆程中把思維的觸角更多地伸入到對人的本質的追問,更多地關切人的生存狀態,並力圖使這種狀態得以充分顯現。

從我們能夠讀到的詩人作品中,完全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們在其所生存的時代裏往往醒得早些。也許他們大多患有失眠症,當別人熟睡時他們如晨光在群峰之巔靜靜升起;他們在別人麻木時,加倍地感受和體驗著痛苦,並且在聚集的風景中吟唱著生命的真意;他們在自己構築的語言時空裏沉思著一個時代 ;他們甚至像瘋子或傻子一樣在短暫中尋找著智性的光芒,並以付出整個生命為代價。

注定的事情無法回避,也無法選擇。詩人們一個又一個連續不斷地追問,恐怕其意義在追問本身。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仍然還有這部分人關注著人自身的問題,仍然期待到達自身人性的完美。而許多人並不以為這有什麼意義,這能改變或扭轉什麼。但是詩人們就是這麼一意孤行。

對於詩人這些短暫者而言,他們生存的唯一方式大概隻有他們的詩歌了。他們以詩的方式表現和創造著人的生活。詩歌代表著他們全部生命。他們的血、智慧和善良,沿著語言的脈絡勇敢地流淌出來,而他們沒有別的奢求。他們在創造詩歌的同時,又被他們的詩歌所創造。他們不斷得到淨化的心靈帶有“高處不勝寒”的瀟灑和孤獨,盡管世俗的人們對此不屑一顧。而詩歌毫無疑問地延續著他們的生命,或者說他們存在於永恒的追問狀態之中。詩歌如河流一樣流動,如同他們的血液與純真。

至此想到一句話:當鞋子合腳時,腳被忘記了。這意思大約是這個樣——腳,實際上是存在著的,但它卻被記憶所遺忘了。這是一種很危險的忘記,也是一種很容易的忘記。活著的時候,把活著忘記了;興奮的時候,把疼痛忘記了;溫飽的時候,把饑餓忘記了。總之,很危險也很容易。

每一個生命都是短暫者,都將在某一天的某一刻走完屬於自己的那段曆程。詩人們在這段曆程中留下的是跋涉和掙紮的光輝,連同他們的純真、善良的詩歌一起,讓那些擁有記憶的活著的人們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