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章 桃花為塚(2 / 3)

二人舉盞,共飲了一杯。“這十年,你都去了哪?”楚賦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她從懷中掏出十年不離身的骨笛,突削的骨已被磨得圓潤光滑,百練鋼也能化成繞指柔,再突棱的骨也可以磨滑。她手指放在骨笛之上,淒傷歎息,“這十年,我在贖罪。我這一生,犯了太多的殺孽,我要贖罪啊。”

“原來傳說中的白發醫聖就是你麼?”楚賦恍然明白。十年來,瀛寰出現了一名白發醫聖,妙手回春,古道熱腸,給窮人看病從來不要錢,甚至送錢送藥,給有錢人看病則需千金,但凡為惡作孽者就是千金也不治。那個人,想必就是她了。

“罪可贖清了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就了這麼多人,早該立地成佛了吧。

她隻是笑笑的搖了搖頭,“贖沒贖清,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悠然起身,四賞著這一片 桃花林,“你知道嗎?這第一次見到桃花,就是在這裏啊。那年我九歲,詩垠騎著新收服的千陽帶我來這裏。我第一眼便被這灼灼的桃花吸引了,邊唱邊跳,嚇得鳥兒雀兒四散飛舞還不夠,還邊跳邊唱。”說著她韻了韻嗓子,輕輕唱起那時的歌,“一萬年前,你用桃花鑲成了我的骨……”

楚賦靜靜地聽著,他早已斷了塵緣,這一刻,看到她在桃林裏翩然而歌,才發覺,原來自己一隻塵緣未了。

“所以啊,第一次見到你,當你說出拾得桃花骨時,我就討厭你。桃花骨是我和詩垠的秘密,他雖傷了我,我卻依然不願別人提及,就像是屬於我和他的東西,被別人偷去了。”她那笑容終於帶了點二十六歲女子該有的無奈與好笑。

楚賦也笑了笑,帶著點浪子的意味調侃,“原來是因為這個,我現在終於不再懷疑我的魅力了。”

可約頗是不好意思,這麼多年的相識倒也不難過,用一種悉和的語氣歎息,“是啊。其實你隻是被遷怒而已啊。”

“可這世間,有些事情又怎麼能說得清呢?善與惡,對與錯,愛與恨,怎麼能說得清?傾盡釋道,也說不破啊。”

楚賦沉默。見她拿起骨笛,悠悠的吹一曲《紅塵錯》。

曾經風姿蓋天下,一襲紅妝傲京華。

回眸初識君,動妾凡塵心。

拒客寒門外,素顏待君來。

三載相思過,紅顏鬢斑駁。

但見山中白頭鳥,比翼雙飛同歸巢。

十載君不至,妾顏已枯稿。

不憐鬢蹉跎,隻盼君歸早。

一等再等君未到,可憐空閨獨了了。

落花尤有人憐惜,形單影隻病體弱。

未等君至心何甘,黃泉路上尤留連。

訪便冥界不見君,從此彼岸侍花身。

莫道途中說末道,奈何橋上歎奈何。

此生恰似彼岸草,同根同源同心少。

耳鬢廝磨終過客,海誓山盟已成昨。

再舞共彼岸,表我心念念。

妾心似明月,未容塵埃落。

萬般皆寂默,獨歎紅塵錯。

那一曲過後她將骨笛慎重的收於懷中,“我用十年的時間去贖罪,隻求能上碧落,隻求能再見一見你,垠哥哥……”傾身躺在青石上,神情安然,緩緩閉目。

十載君不至,妾顏已枯稿。萬般皆寂默,獨歎紅塵錯。

可舒詞,我用最後一曲喚你,而你終究沒來,我將獨去……

眼閉上之前楚賦抓住了她的手,如泣如訴,“蘇兒,我們曾經的諾言還有效嗎?”她已昏昏欲睡,沉沉的睜開眼,“如果不能相守,那麼我為墓,做你今生的歸宿。蘇兒,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嗎?你還願意讓我為墓嗎?”

她曾說寧可韶華隨風落,不等遲暮倚枝頭。若有那麼一日,我會在我老之前死去!但我不會有那麼老的時候!竟不想一語成讖。

“……楚賦……”她氣若遊絲。十年,嘔心瀝血,積勞成疾,她年紀輕輕,已病入膏肓,所以在臨死之前,來與他辭別,來赴詩垠之約。

“我為墓,做你今生的歸宿。蘇兒,你還記得嗎?”他握著她的手,桃眼欲醉,殷殷期盼。

“……”

“你會答應的,我知道。蘇兒,這一生,你沒有答應過我任何一件事,惟獨這一件,你答應我好嗎?”他已然泫然欲泣。

這一生,她負了多少人啊!而生命中後,她能補償一個,就補償一個吧。

得她首肯,他終於含笑著躺在她身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十指交纏。從今生的終結時,牢到來世的伊始,牢到來世的終結,牢著手,走完來世。

蘇兒,我知道你的愛情是有潔癖的,容不得半點玷汙。你花心,所以討厭我。

——所以,我用半世的清修,求來世做個癡心的人,能夠用最幹淨的懷抱去擁抱你,我心愛的女孩兒。

一塊墓碑,墓碑上隻寫著七個字:楚賦蘇可約之墓。

那七個字卻震得白發帝王頹然倒地。

他們死了,合葬在桃花山上,而他終究沒能見她最後一麵!可約可約啊!他抱著墓碑,仰天長泣!她這一生,以桃花為嫁,沒有嫁給他。以,沒有與他同塚,她這一生,生與死,都與他無關啊。

可這一生他又將她放在什麼位置上?十年前,她生孩子,他為她姐姐的生死離開她。十年後,她生死之際,他又為她姐姐生孩子沒來見她最後一麵。這一生,她的位置永遠擺在他姐姐之下,怎麼能要求她將他放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