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桃骨蘭嫣(1 / 3)

遠山上的鑼鼓越來越響,已到送入洞房了吧?可約悲苦的笑,可眼中渾然無淚。她洞房之時,他高唱“燕燕於飛”,他洞房之時,她該何以為祭呢?

“別後思君心已斷……夜半夢,情絲難絕……孤枕淒寒。”多少個夜晚她摸著他們的衣衫對月懷念。而如今生無可念。

“若得金龜盡拋棄,重來與君相見。同攜手,鋤禾荒田。”她為能為詩垠放下金龜,舒詞也未能為她放下金龜,所以鋤禾荒田的夢終究是一場空!

他們就那樣和著鼓樂高聲而唱,木屐跳脫,飛揚肆意,一遍又一遍,卻又那樣荒誕淒涼。

此生非等閑。憶往昔、紫陌青門,。自許才容雙絕色,卻把風霜深斂。說與道、紅塵作繭。小舸一葉隨水去,泛五湖、四海遊雲畔。天與地,試比肩。

別後思君心已斷,夜半夢,情絲難絕,孤枕淒寒。若得金龜盡拋棄,重來與君相見。同攜手,鋤禾荒田。莫道光蔭催人老。任由它、滄桑都流遍。得君顧,與榮焉。

那一天,傳說有人在看到桃花雪山的桃花都在悲歌中落盡,化作花心雲散。而那兩個白衣的人就在揮著落盡的千紅,載歌載舞,似瘋似狂……

莫道光蔭催人老。任由它、滄桑都流遍。得君顧,與榮焉。

還是與悲焉?

那一歌之後,楚賦離開了,他是來向她辭別的,說完一切後便瀟灑而去。真的瀟灑,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受這凡塵所擾。他曾說過,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便剃了頭做和尚去,沒起到即一語成讖。

時年雙十過,短行長歌,風雨樽淺,雙鬢薄。

怎堪看?半生潦倒過。

尺寸之功,立錐之地,沒著落。

惟淚如長河。

素襟寒衫,煙雲水汽,伊人貌,三千客,獨取此一瓢。

明眸皓齒,孤墳青塚,紅塵錯。

恨陰陽長隔,佛心許我,斬斷相思,袈裟裹。

鍾鼓喑,萬般皆寂寞。

逐舟天際,臥眠山水,托木缽。

歎江湖如我,落拓身影,不鞋而屐,賒酒喝。

慕嵇康,魏晉之跳脫。

臥簷換盞,風過脊梁,對月說。

惜當年猿鶴,鷗遊海宇,清風明月,入懷抱。

誰又知福禍,天地寥廓,闡盡釋道,說不破,而今,老我幾何?

三日之後冰夷向塵瀛進發,舒詞回帝都。走之前他去了詩垠的塚,在那裏沒有看到可約,他們已無顏再相見。

這一生,他注定沒有快樂可言。所以人都離他而去了,惟有他,一個人在這條帝王之道上,踽踽獨行。

他在詩垠塚前拜了三拜,多謝他在最後的時候告訴他還有個孩子,讓他這一生,還有那麼一點的光明。他的孩子,他還有一個孩子啊,無論可約承不承認,他身上都流著一半他的血不是嗎?

冰夷大軍退出桃花雪山三天後,杏兒來找到了可約,見到她時杏兒愣住了,那個全身盡是光芒的女子,此刻褪斂的如山村女,“姑娘,主人喚你回去。”

“你走吧。我不會回去的。”可約死氣沉沉的道。詩垠死了,父母亡了,她還回去做什麼?

“姑娘忘了你身上的五石散。”杏兒威脅,以蘇可約對孩子的喜愛是不會不要解藥的。

她忽然跳脫的問,“蘇合香的頭油你還在用嗎?”

杏兒一愣,可約淡漠道:“蘇合香加上紫荊膏就是一種慢性毒藥。徐池的頭發很好聞,紫荊膏也很好用。”

杏兒忽然想起那日她讓她送給慕容別也擦腳的藥,名字正叫紫荊膏,而那時徐池用的頭油也是楚菁送的!“你給主人下了毒?”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拿起骨笛吹奏,再也不理會杏兒。

她並沒有急著走,“主人還讓我問姑娘,可還記得阿蘭曾留下的那個孩子。”那是楚賦的孩子,一直在五行教裏。

可約神色動了動。

杏兒接著道:“楚賦出家了。”可約懶答,從楚賦最後那首歌她就知道他會出家。

“姑娘可知他為何出家?”萬般皆寂寞,獨歎紅塵錯。他們錯過了太多,已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不回答杏兒自言自語,“姑娘想必還不知道楚賦的傷勢。”楚賦的傷不是早好了嗎?杏兒笑得詭秘,“姑娘那一腳踢得真狠。好好一個浪子就被你踢成了聖人。”

“什麼?”可約驚疑。

“姑娘忘了當日你踢在楚賦何處了?”可約臉色蒼白,那一腳她急切間並沒有注意踢到何處,現在回想似乎……似乎……她想起當時墨大夫告訴楚賦傷勢時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那一腳給楚賦踢成了廢人,踢斷了楚家香火。”

可約驀然想起那日楚賦要認她肚裏孩子做幹兒子時殷切絕望的眼光,當時她就驚疑,卻不敢深想。他跪地求她留下楚菁的孩子……原來他竟!

他被她踢成那樣竟還不顧生死的為她擋火。

——我為墓,做你今生的歸宿!

——我為墓,做你今生的歸宿!

她耳邊一遍一遍的回蕩著楚賦當日在他耳邊的承諾,那樣生死相約她卻忽略了,甚至於他求她把孩子給他做幹兒子時,她也一口拒絕了他,唾他一臉,罵他孬種!她……她……

她到底怎樣深的傷害了這個浪子啊!